沒有辦法,現在他只有使用自己僅剩的力量,猛力將魂魄從天靈蓋迫出!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那股力量不只是在壓制他的軀殼,連對他的魂魄也有同樣的作用,他剛剛竄出體外,又被一股更甚于剛才的強壓給壓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罷才是筋斷骨折的痛苦,現在則是無法緩解的魂魄疼痛,過于巨大的壓力和疼痛,讓溫樂灃再也難以忍受,大聲痛叫了出來。
明白了!這是有人痛苦的聲音,不斷不斷地在耳邊回響,把他的整個靈魂都壓到了難以形容的扭曲程度。
誰會這麼痛苦?是誰?
「混蛋!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死!不要帶著別人——」
仿佛是在回應他的話,地面啪喳裂開一個小口,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骨穿地而出,掐住他魂魄的脖子,將他強行拖入其中!
***
「這是啥?這是啥東西!」那人端著槍,驚恐地轉著圈,他的槍只有一支,而「那些東西」卻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上來。
「你干了啥!這是啥東西!」
一只腐爛得只剩下額頭上一點皮肉的小羊,顫巍巍地走到他跟前,爬滿蛆蟲的眼洞天真地看著他,「咩」地叫了一聲。
轟然一聲,獵槍開火了,小羊的骨頭上嵌著黑色的散彈孔洞,在地上不斷抽搐。
一只只剩下半只眼楮的母羊骷髏向他沖來,他一槍托打在它的頭骨上,母羊倒在地上,沒有再動彈。
「你到底干了啥……我……我告訴你!我不怕!」他舉著獵槍胡亂揮舞著,只要接近他的骷髏都全部倒下。
可是其他的骷髏依然在緩緩地行進,絲毫不被他的攻擊影響。
「如果我告訴你,我什麼也沒干,你相不相信呢?」顯得異常悠然的司機靠在車上,點著了一支菸,「不過我就算這麼說他也不會信,是吧,小藏阿姨?」
車頂上顯現出了「溫樂源」的身影,她皺著眉頭,似乎非常不舒服。
「不只這些吧,他還干了什麼?」
司機輕輕地呼出一口青煙︰「為了取暖,他們在紅柳林點火……整片樹林都沒了。」
地上生出了彎彎曲曲的奇怪灌木,紅色的,纏到腳上就纏住,黏得死死地。
那人在灌木叢中不斷地嚎叫,拼命跳腳,妄圖把這些不知何時就纏得他無法動彈的東西弄掉,但是那些東西仿佛在他身上生了根,怎麼也扯不下來。
「紅柳很貴重嗎?」
「不貴,但那是這方圓幾百里,唯一還算‘樹林’的東西。」
生活在叢綠世界的人不會明白,對這里而言,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小破樹林,也具有神聖的生命意義。有植物就有水,有水就有動物,有了動物這里就不會死,即使地下埋滿了尸體也是如此。
那只撞在車上的羊搖搖擺擺地爬起來,似乎還有點頭暈,它漠然地看了司機一眼,轉身離開。
那人依然在奇怪的灌木和動物的骷髏中哀嚎,灌木們已經爬上了他的腰,很快它們就會爬上他的頭,使他窒息而死,就像以前在這里消失的人一樣。
在戈壁上消失一兩個人是很簡單的,不用煮、不用分尸、不用埋,放在那里,肉很快就會被狼吃掉,然後骨頭和其他碎屑會慢慢風化,被戈壁灘上特有的黑風帶走,也許直到成了化石,都不會有人注意到。
——那只是一種可能罷了。
就在那個人真的快要消失時,大地驟然震動起來,拌著砂石和鹽堿的土地,就像沸騰了一樣上下波動,不規則地裂開層層大縫。
動物的骷髏們,帶著千奇百怪的叫聲陷落了下去。
靠在車上的司機腳下一滑,險些就掉到裂縫中去,「溫樂源」伸手抓住他一只膀子,一撈,硬是將他拉上了車頂。
在大地的沸騰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帶著一個灰色的影子噌地從地底竄出,落在司機和「溫樂源」面前。
在他們落下的同時,沸騰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平靜了下來。
「呼……呼……呼……這破玩意還真是浪費了我們不少時間呀……呸呸!」藏獒吐出嘴里的土塊,憤怒不已地說。
溫樂灃伏在他背上,閉著眼楮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听到他說話,才小心地睜開眼︰「哦,已經到了?」
「終點站早到了!乘客請快點下車,汽車的心情現在很不好!」
「……」
「喂,我讓你快點下去听不到嗎?」
「哥,你的手感實在是太好了……」
藏獒暴怒!
在兄長的一再催促下,溫樂灃才慢吞吞地從他的背上下來,順手又模了模他的毛,藏獒反爪給他一抓。
「……你們居然沒死。」「溫樂源」把司機拉到自己身後,冷冷地瞪著他們。
「真是不好意思,閻王爺說我們比較長壽,就直接送回來了。」藏獒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也許他連皮也沒笑,因為這個身體本來就沒那個功能。
「那個人是怎麼回事?」溫樂灃下巴一點,指向那個除了頭顱外,全都被包在長得有點奇怪的紅柳中的人。
「他該死。」
「喂喂喂,」藏獒不爽地說,「你算什麼東西?人家死不死是你能決定的嗎?」
「我不能決定,」「溫樂源」一指身後,「但他能決定。」
「他算是什麼人!避得住這個!」藏獒叫囂。
「溫樂源」身後,露出了司機小半張臉,他淡淡地道︰「我想,我喜歡,我有這個自由。就像他可以因為喜歡就來破壞我們的世界一樣!」
「啥?你們的世界?這世界啥時候變成你的了?」
「溫樂源」笑了一下︰「很久以前。」
驟然間,晝夜交替,日月無光。遠遠的圓形地平線上,有黑色的東西向這邊張牙舞爪地蔓延過來,速度之驚人、嘯聲之淒厲,都是他們從來沒有听到過的。
「……那是什麼玩意?」藏獒有點夸張地「兩股戰戰」,問道︰「好像有點恐怖的樣子……」
看他的樣子,可不像是「有點」恐怖而已……
溫樂灃手搭涼棚︰「你是卷簾西風,為我十里溫柔……」
「我鄉巴佬,听不懂你的高級詩!」
溫樂灃一聳肩︰「黑風。」
「Oh,mygod!」藏獒低頭,開始用爪子在地上猛刨。
「……哥你在干嘛?」
「挖地道!」
「可能有點晚了。」溫樂灃悠然說。
說話間,黑風已帶著瘋狂的呼嘯席卷而至,藏獒一個沒抓穩,被狠狠掀出了十幾米去。
黑風即至,不見五指,灰頭土臉的藏獒打了個滾,肚月復貼在地上。在這種大風里,別說被風沙打得睜不開眼楮,就是睜開了,也根本看不見溫樂灃在哪里。
但現在的情況有比較特殊,他不能丟溫樂灃一個人在那里,所以只能憑著感覺,努力地逆風往溫樂灃所在的地方爬。
現在的溫樂灃,其實只是魂魄狀態而已,在被拉到地下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被「溫樂源」妥善地收起來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魂魄的話,這種風一吹就散掉了,但溫樂灃的這種狀態,卻與普通魂魄不太一樣,所以無論風沙如何狂吹猛搖,他依然能站在那里屹立不散。
藏獒被吹走以後,他沒有做任何措施,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在等著藏獒自個兒老老實實回來。
藏獒也的確回來了,灰頭土臉,帶著一身沙子和一雙被吹得血紅的狗眼。
他氣喘吁吁地爬到溫樂灃身邊,「噗噗」地吐著嘴里的沙子︰「這種風沙天氣真他媽的見鬼!我們憑什麼要受這種罪!」
「是呀。」溫樂灃笑笑,看著他說,「你沒事吧?我看你剛才那一下可摔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