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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 第2頁

作者︰菖蒲

無恙揭開骰盅——三、六、四,沒錯。

韋長歌笑了笑,身手揭開自己這一方。不用看,一定是三個六,他這麼告訴自己,但和所有人一樣,骰盅剛離開桌面還未揭起的瞬間,他還是忍不住低頭看了看。就是這一看,韋長歌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汗水不停從額角滲出。

不是三個六。

三、三、四。

韋長歌手一松,骰盅又掉回桌面。

人群鴉雀無聲,用不著揭盅,只看他的臉色,所有人都知道天下堡堡主已經輸了。

一觸即發。

韋長歌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他呆呆地坐著,半晌道︰「你贏了……拿刀來……」

刀拿來上了,雪亮,韋長歌看著刀,突然長嘆一聲,飛快地舉刀砍向自己的右手。人群傳來驚呼。右手已經感到刀鋒的寒氣——他閉上眼楮——

沒有預期中的劇痛。

韋長歌驚異地睜開眼——有人穩穩托住了他拿刀的左手——那美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邊,對他露出甜笑。

「你的右手,我不是現在就要。」

說話的人隔著桌子冷冷發話︰「三個月,三個月內你能幫我辦成一件事,我就把你的右手還給你作為報酬。如果不能,三個月後,我會親自到天下堡去取我贏來的東西。你的右手,就暫時先留著吧。」

韋長歌一愣,臉上浮現出復雜的神色,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有了更危險的預感︰「你要我作什麼事?」

無恙豁的立起,死命握緊拳頭,瞪著眼楮,渾身都散發出一股駭人的冷意,繼而,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站在酒樓中間的無恙猶如浴血修羅,又像是索命冤魂,包括韋長歌在內,所有人都感到一股令人發指的恨意。

韋長歌不覺也站了起來,他努力抑制住狂亂的心跳,問道︰「你要找的是什麼人?」

「吳鉤。」無恙極快的回答,似乎這個問題已經在心里回答了無數遍。

「……吳鉤?」韋長歌一愣︰「這個人是哪里人?家在何處?是男是女?長什麼樣子?是作什麼的?可有父母親戚兄弟姐妹?或者,有什麼親近的朋友?」

他每問一句,無恙就搖一次頭。

問完之後,韋長歌幾乎感覺自己的右手已經不在手腕上了︰「但,要找一個人,總得有些線索……你難道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吳鉤?」

無恙臉上須臾閃過一種近于迷茫的神色︰「那個男人如果活著,應該有四五十歲了……我也不敢‘吳鉤’就是他的名字。不過,‘吳鉤’——這兩個字一定和他有關!」

韋長歌默然了一會,嘆道︰「你還是這會兒就把我的右手砍了去吧!」

無恙冷冷一笑,道︰「三個月內你找不到他的下落,我自然會的。六扇門的腰牌,煩你差人送到城西檐子巷捕快王飛家。告辭。」轉身揚長而去。

韋長歌看著他的背影,苦笑起來——吳鉤?希望天下叫吳鉤的人不要太多!

慢慢坐回椅子上,人群已識趣地自散開去,那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絕色美人卻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韋長歌環視一圈,叫過侍從︰「韋敬,那姑娘呢?」

那侍從遲疑了一下︰「堡主,什麼姑娘?」

「跟無恙一起來的那位姑娘。」

「……回堡主,屬下不知道有人和那年輕人同行……要不要屬下追上去看看?」

韋長歌古怪地盯著韋敬看了半天,疲憊地揮揮手︰「下去吧。」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細地端詳著,這只手修長、優美、穩定而又有力,不知道砍下來會是什麼樣子?就算是天下堡堡主的右手,砍了下來,也不會和別的右手有任何區別吧?眼角余光突然瞥見看見桌上的骰盅,突然間,仿佛中了魔似的,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叫囂著,要他揭開骰盅……

韋長歌顫抖著伸出右手。

他的臉色再一次變得蒼白——

躺在桌面上的,赫然是三個鮮紅的六點。

韋長歌並沒有立刻去找吳鉤。他回到天下堡的第一件事,是廣派人手去找蘇妄言。

蘇妄言是洛陽蘇家的長子,也是韋長歌迄今為止最好的朋友。之所以說是「迄今為止」,是因為蘇妄言說「仗義每在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蘇妄言從六歲那年知道這句話之後就一直引以為金科玉律,不止如此,凡是識字多于一百的人都被他劃入「負心人」的範圍,無一幸免。很不幸的,韋長歌認識蘇妄言的那年,他們都是十四歲,因此他沒有機會糾正蘇妄言過激的思想,並且長久的成為「負心人」中的一個。

開始的時候,行走江湖,韋長歌總有機會意氣風發的宣布「我最好的朋友蘇妄言」,或是「好兄弟甘苦同當」。這個時候蘇妄言就會在一旁淡淡地補一句「到這一刻還算是,下一刻就難保了。」雖說老被人這麼搶白有點面上無光,不過又還不值得惱羞成怒,所以幾次下來,韋長歌也就從善如流的加上了「迄今為止」一詞。

蘇妄言雖然有此怪癖,但卻是出了名的博聞強識。江湖中無人不知洛陽蘇家的蘇大公子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典故。他出身名門,家學淵博,早在少年時就立志要遍游天下。十年下來,不敢說足跡遍及天下,卻也是十停走了七停了。

韋長歌相信,就算天下還有自己解決不了的事,蘇妄言也一定會有辦法。

蘇妄言踏進天下堡的時候,三個月期限已經過去了十天。他一進門,便揚手把一個小壇子扔向韋長歌。

韋長歌皺著眉頭接住了,聞了聞,是一壇酒。他把壇子放到一邊,道︰「怎麼來的這麼晚?」

蘇妄言笑了笑,坐到椅子上︰「你派來的人運氣不好,他到的時候我剛出門,他追了三天,才在甘肅邊境追到我。」

韋長歌又皺了皺眉頭︰「甘肅?不是才去過?你又去那里作什麼?」

蘇妄言笑道︰「上次在那兒看到一家小酒鋪,鋪子算小,口氣卻大——門口一副對子,揚言‘名震西北三千里,香蓋江南十二樓’,我不服氣,進去叫了一碗,果然好酒!回來後,想著你還沒喝過,所以又動身去買了來讓你嘗嘗。」

韋長歌听了,微微一笑,繼而又斂了笑意,嘆口氣道︰「現下我又哪還有那份閑心……你可知道,我的右手已輸給人了。」

蘇妄言一愣︰「我還以為是江湖流言……怎麼回事?」

韋長歌深深吸了口氣,把那天的賭局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末了,苦笑了一下︰「那天我正好帶著韋敬幾個到河南辦點事,看到賭局,也就去湊個熱鬧,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多事來。」

蘇妄言也不說話,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

韋長歌一驚,怒道︰「你這是干什麼?」

蘇妄言只是冷笑,好半天,方道︰「堂堂天下堡的堡主,在那種三教九流的地方,竟吃了這麼個大虧!真是湊得好熱鬧!」

韋長歌面上略略一紅,竟也沒話駁他。

沉默了一會,蘇妄言長嘆一聲︰「骰子可有問題?骰盅呢,有沒有古怪?」

韋長歌搖了搖頭,指指桌面︰「那天用的就是這副骰子,我看過了,決無問題。」

「查驗賭具,蘇州銀月賭坊的李老板最在行,可請他來看過?」

「已經看過。現下人還在堡內。」

蘇妄言看了半天,伸手抓起骰子一丟,三粒鮮紅的骰子在桌上滴溜溜的滾動著。他側過頭,想了想,又問︰「你是說,除了你,那天竟沒有別人見過那絕色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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