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烈火中的樟樹林——
怔住——
「咳!」
一口鮮血猛咳出來!
他面色蒼白,心痛得如有千萬把刀在戳絞!
樟樹林就在前面,可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不知道該從哪個方位進去!
因為——
他是一個聾子。
他听不見任何的聲音!
林中有打斗嗎?如歌在哪里?敵人在哪里?他應該從哪個方位進去!!
為什麼——
他是一個又聾又瘸的殘廢?!
他在眾人之前趕到了這里。
才發現,原來,他只是一個殘廢!
眨眼的一瞬間,可以發生多少事情?
如歌帶著孱弱的薰衣在濃密的樟樹中穿梭。
腳尖下是搖晃的枝丫。
樹葉沙沙響。
濃煙自下面竄上來。
有的樹枝已經開始燃燒,火焰的氣味,樹葉的氣味,樹脂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忽然就像是在不真實的夢境中。
如歌向林外奔去!
那里會有玉師兄的人趕來!
只要可以和玉師兄相遇,她就再沒有可以害怕的事情;只要在玉師兄身邊,再多的困難她也不怕。
爹離開後。
她就只有玉師兄了。
所以,當她站在最高的一株樟樹上,郁綠的枝葉在她腳下輕輕蕩著時,當她遠遠地望見了林外輪椅中蒼白的玉自寒。
心中的幸福像一朵突然綻放的花。
在那一瞬。
她的眼楮忽然明亮得像夏夜最璀璨的星辰——
「師——兄——」
放聲的呼喊是耀眼的星芒,穿透樹椏,穿透濃煙,穿透火幕,一層一層,在樟樹林中回蕩……
「師————兄————」
她大聲呼喚著玉自寒!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呼喊聲。
林外的玉自寒沒有听見。
因為,他本就是個聾子,听不見任何的聲音。
他也沒有看見如歌。
因為他沒有抬頭,而如歌在濃烈的煙霧中也只是一個隱約的影子。
但是,他當時做出了一個決定。
不管如歌在哪里,他都要進去找她!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聲音被暗夜絕听到了!
黑紗驟起,千萬條靈蛇般撲向樹梢的如歌!
暗夜絕的面紗在疾飛中飄落,露出一張可怕猙獰的臉孔!那張臉孔象是被烈焰吞噬過,恐怖扭曲得小孩子見到了會失聲大哭!
這張臉是被烈如歌毀掉的!
她恨得夜夜無法入眠!
暗夜絕如鬼魅一般撲向對著玉自寒呼喊的如歌!
如歌沉浸在初見玉自寒的歡欣中,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暗夜絕的偷襲!
在眨眼的那一瞬。
暗夜絕的黑紗離如歌只有半尺的距離!
扼斷那個喉嚨!
她——要——她——死——!
就在那時……
如歌卻輕輕回過頭。
對暗夜絕笑了笑。
笑意很輕,還帶著些輕蔑。
然後——
火焰般的烈火拳,甩出一個烏黑的事物,打向暗夜絕的胸膛!
世間最霸道剛烈的烈火拳!
江南霹靂門的麒麟火雷!
暗夜絕大驚失色,奮力疾退,麒麟火雷在烈火拳的力道下如影隨形!
如歌微微一笑。
她哪里會那樣放松警惕,只不過,暗夜絕在情緒激動和得意忘形時最容易偷襲得手。那麼,她就為暗夜絕演一場戲好了。
「啊————!!」
麒麟火雷在暗夜絕胸口前炸開!
橘紅猛烈的火焰,皮肉燒焦的糊味,頓時讓樟樹林變得像地獄一樣可怕……
在眨眼的那一瞬。
玉自寒忽然覺得有些異樣。
他抬起頭,望向樟樹林最高的樹梢。
濃煙被風吹得漸漸散去,枝葉顫悠悠地搖擺著,樹梢站著兩個女孩子,一個孱弱,一個挺秀。
她穿著一身黑紗,肌膚被映得出奇的白皙,仿佛是透明的;她的牙齒咬著薄唇,輕輕得意地笑著,像是剛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樹頂的風將她鬢旁的發絲吹亂了,乍看去,就像七八歲時那個淘氣愛笑的小女孩……
她沒有看到他。
他只看到了她的側面。
但是,他笑了。
她,在樹梢微笑呢,真好。
……
可是——
他為什麼依然覺得異樣?!這種異樣帶有那樣強烈的不安!
他定楮看去!
如絲縷的煙霧中,一把匕首寒光乍現!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開心地扭過頭去,再次望向許久未見的玉自寒。
這一次,她終于看到了玉自寒的眼楮。
遙遠的,她在樹梢,他在林外,混合著燃燒氣味的樟樹林中清冽的空氣,淡淡如夢的煙霧……
她望著他。
他望著她。
她站在高高的樹梢上,拼命招著手,大聲喊著——
「師——兄——!我在這里!」
薰衣被她救了,暗夜絕受到重創,師兄也已經趕來,呵,一切都那樣完美。
她輕點腳尖,抱著薰衣像小鳥一樣向林外的玉自寒飛去……
……
林間的風將她的發絲吹拂,她的笑容明亮可愛,翩翩飛舞的黑紗,如夢如幻的淡淡煙霧,她飛在郁綠的樟樹林中,就像一個快樂的精靈……
昆侖山。
陽光下的雪地突然迸出刺目的白光!
亙古寒冷的冰洞。
神秘莫測的最深處。
痛苦的冰芒在琉璃般透明的晶體中瘋狂穿梭!
傳說沒有人可以破開那晶體。
被封印在千萬年冰晶中的靈魂,只有經受千年的蝕骨至寒方能重生。
仙人也不可以。
它必須在冰晶中沉睡千年!
可是——
有一種痛苦……
有一種思念……
有一種生生世世都無法忘卻的愛戀……
一道道冰紋爆裂……
晶體中那絕美的靈魂痛苦地掙扎著……
無數道白光在冰紋中耀眼閃爍!
炫目的白光!
冰紋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扁芒在冰洞中撕扯著、咆哮著、怒吼著……
千萬道光芒交織在一起,寒冰的晶體劇烈震顫,光的世界,冰的世界,雪的世界,千萬道冰紋欲將一切撕裂開!
昆侖山上的雪,在陽光下瘋狂地旋舞!
漫天刺眼的飛雪!
濃厚的飛雪遮蔽住清冷的太陽!
一切仿佛都瘋狂了!
亙古寂靜的昆侖山巔。
痛苦的吶喊在瘋狂的飛雪中迸發——
一切變得那樣緩慢……
如歌在樟樹林間飛向林外輪椅中的玉自寒。
她是快樂的。
她想要撲進他的懷中,靜靜趴在他的膝頭,讓他輕輕撫摩自己的頭頂,然後對她說,以後永遠不要再分開。
這麼久,她好累了。
在飛向玉自寒的空中,她閉上了眼楮。沒有看到玉自寒突然間震驚的神色,也沒有听清玉自寒聲調有些奇異的急喊——
「小——心——!」
師兄在喊什麼?小雞?小溪?那一刻,如歌「噗嗤」一笑,以後還是要糾正師兄的發音啊,師兄的耳朵雖然听不見,可是他應該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說話……
她沒有來得及繼續想下去——
胸口——
被一種冰冷——
貶——裂——了——!!
奇異的冰冷,那種冰冷不可思議,她的心髒被驟然的冰冷裂開!死亡的冰冷!心髒是冰冷的銳痛!!
空中的急墜中……
如歌的眼楮暴然睜開!
那把匕首,是她方才用來割斷薰衣繩索的!如今,卻在薰衣掌心,閃著粼粼寒光,滴下一串鮮紅的血珠……
薰衣的眼楮幽冷幽冷……
血珠像一串串春天里殷紅的小花……
自淡煙繚繞的樟樹林梢……
滴落在或深綠或焦黃的樹葉上……
仔細听去,還有「撲撲」的細響,就像眨眼前如歌唇邊的輕笑……
輕曼的黑紗悠揚飄舞在墜落的半空……
恍如失魂的精靈……
有細不可聞的音樂聲……
是琴聲啊……
曾經有個白衣如雪笑顏如花的人……
那琴聲有著寂寞和憂傷……
而她直到他消失之後,才懂得那種憂傷的深沉……
玉自寒在樟樹林外絕望地呼喊!
寒風呼嘯!
他撕裂般的呼喊被狂嘯的寒風吞噬了!
血肉模糊的雙掌用一生所有的氣力撐起殘障的身體,他要接住自空中失魂急墜的如歌,他不要讓她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