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怔住。
她的喉嚨干澀,胸中像有一團火在燃燒。
他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我想要這樣抱一抱你,可以嗎?」
在她滾燙的耳邊,他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平靜,他緊張得就如世上任何一個少年。
他吻上她小巧的耳垂,呵氣如醉︰
「想要永遠這樣抱著你……」
明亮的月光透過斑駁的樹影,柔和地灑在暖轎上。
這一刻。
世間寧靜如月光。
幾日後。
朝廷下詔,令靜淵王親率十萬威遠軍征伐倭寇。
景獻王府。
畫眉在金絲籠中婉轉啼叫,一根略微發胖的白皙手指逗弄著它,指甲修剪得極為整齊。
「萬一靜淵王得勝而歸……」劉尚書搓手嘆氣。
原本是很好的計策。將靜淵王的畫像呈給倭國長公主,促成和親之事。待他日倭國再次進犯,靜淵王的王妃便會成為朝臣們攻擊的最好借口。
可是,萬料不到靜淵王竟會奏請皇上,指出倭寇生性凶殘好戰、一向對沿海居民虎視眈眈,只不過近段時間因其國內民眾反抗騷亂事件頻發,才提出和親作為拖延之策。靜淵王請求率軍征伐,一舉擊潰倭國的精銳,徹底解除倭國的威脅。
「就憑那個殘廢?」景獻王玩著畫眉,沒有回頭,「他還不如我的鳥兒。鳥兒,唱個曲子听听!」
畫眉啾啾地唱起來。
劉尚書滿臉堆笑︰「這畫眉真乖巧。」
「同倭國打了十多年都是敗多勝少,那殘廢此一去,保不定連命都會丟下了。」景獻王冷笑。
「是!是!」
景獻王推開鳥籠,打量額角淌汗的劉尚書︰
「你派到軍中的人可靠嗎?」
「王爺放心!」
景獻王點點頭,用雪白的絹帕擦拭雙手。
「絕不能讓那個殘廢活著回來。」
畫眉嬌聲啼叫。
劉尚書汗如雨下。
他明白,靜淵王必須死去。否則,萬一他戰勝歸來,朝中的局勢就將再也無法掌控。
玉自寒離去後,靜淵王府頓時變得有些冷清。
晌午了,庭院中仍舊有一些霧。
陽光清疏。
樹木淡黑朦朧。
屋里,如歌忙著整理包袱。
她笑著推開欲幫忙的黃琮,將她壓坐在椅中,道︰「我自己來就好,你又不是我的丫頭。」
黃琮苦著臉︰「王爺不放心,讓我今後貼身照顧你,我就是你的丫頭了呀!」
如歌眨眼笑︰「我又沒有答應。咱們只是好姐妹罷了。」她想了想,停下收拾衣裳的手,「明天我就要回烈火山莊,你不用跟著我,那里有人照顧我的。」
「王爺走了,你也走了,我在王府有什麼意思呢?」黃琮捧著腦袋哀嘆。
「你可以追上師兄他們啊……」如歌笑笑地說,「其實我知道,你很希望能象玄璜、白琥他們一樣陪在師兄身邊。」
黃琮眼楮亮了亮。
如歌將包袱扎起來,微笑道︰「其實,我也希望你能陪在師兄身邊,女孩子總是比他們要細心些。」這樣,她也就不用太過擔心在遠方的師兄了。
黃琮有些心動,可是,馬上就搖頭道︰「不行!我答應了王爺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就必須要做到!」她笑得促狹,「在王爺的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如果能把你照顧好,王爺最歡喜了。」
如歌臉一紅,正想輕叱她,卻忽然听見王府的管事在門外通報——
「烈小姐,烈火山莊來人求見。」
烈火山莊?
如歌有些驚奇,是來接她回去的嗎?莫非是靜淵王府的人通知了家里?怎麼來的速度這麼快。
「請進來。」
她揚聲道。
黃琮已然立身站起。
棉簾一挑。
一陣寒氣卷進溫暖的屋中。
如歌驟然打了個寒戰。
進來的人,卻是鐘離無淚。
如歌眉心一皺。
鐘離無淚隸屬負責暗殺的幽火堂,是幽火堂出色的殺手。他一直跟隨戰楓,那次平安鎮謝小風被殺時,正是他在旁邊。裔浪不應該會派一個殺手接她回去才對。
鐘離無淚一身素衣,眼眶紅腫。
見到如歌。
他忽然雙膝跪地!
晌午的庭院,飄渺的白霧繚繞不散。
霧氣仿佛透過窗紙。
屋里彌漫著徹骨的寒意。
鐘離無淚眼楮血紅,聲音沙啞干澀。
「莊主前夜兩更時刻亡故。」
如歌腦中一片空白。
這一刻,仿佛全世界的白霧瘋涌至她的眼前!
她什麼也看不見。
剎那間。
一切都轟然倒塌……
第三章
江湖風雲突變!
執掌武林十九年的烈火山莊莊主烈明鏡一夜間亡故!
這十九年,隨著暗河宮的隱退,在烈明鏡的努力下,天下局勢呈現出一片難得的平和之態。而烈明鏡之死,如此突然和毫無征兆,不由得令四海群豪矚目。
烈火山莊滿目淨是縞素。
屋檐掛著白色的燈籠,白綾在寒冽的冬風中漫天飛揚,厚重的霧氣仿佛終日不散,樹上的枝丫結著白霜。
慘白的「奠」字在陰霾的午後透出寒意。
靈堂里點著白色的香燭。
淡淡燃起的紙燭之氣,令沉寂的靈堂顯得更加壓抑。
紫檀靈案上,一個靈牌。
「烈明鏡」三字刻在靈牌之上。
前來吊唁的賓客中,有許多曾經參加過一個月前戰楓的婚宴。那時的烈火山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烈明鏡朗聲大笑,滿面紅光……
這樣快,已物是人非。
烈明鏡的大弟子戰楓、三弟子姬驚雷身披麻孝立于靈前。
姬驚雷俊容憔悴,朗目中有隱隱的血絲,他的胡須仿佛突然長了出來,有種頹廢潦倒的感覺。
戰楓卻很冷靜。
如常的冷靜。
他靜靜站著,眸底一片冰冷的深藍,身軀挺直如劍,右耳的藍寶石泛出幽黯的光芒。
裔浪亦在堂前。
他的頭垂得很低,沒有人可以看見他的神情。
慕容一招神情肅穆地接待前來的客人。
凌冼秋和其他的堂主們站在稍靠後的位置。
靈堂中來客很多,有幾百人之眾,武林中各門各派皆有前來。
人雖多,可是堂中寂靜非常。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當午後的霧氣漸漸散開。
莊外一直等候的弟子忽然顫抖著揚聲高道︰
「小姐回來了!」
眾人向靈堂門口望去!
一個月前戰楓婚宴中,烈明鏡曾當眾宣布——烈如歌將接掌烈火山莊。可是,這樣一個不足十七歲的少女,果真能夠繼任天下第一莊莊主的位子嗎?
這樣一個少女,會將天下武林引往怎樣的方向呢?
雪白的綾幔在冬日的寒風中「呼呼」地揚舞!
那紅衣少女的臉色比白綾還要慘白!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眼楮睜得極大!
她瞪著靈案上的那個牌位,嘴唇一霎時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這一路上,她在想,會不會,會不會這只是一個可怕的玩笑,是他們在騙她,是爹太想念她了,所以才開的玩笑。雖然爹從來不曾同她開過這樣的玩笑,可是,或許是爹心血來潮呢?如果是那樣,她會撲進爹的懷里痛哭,責怪爹為什麼要這樣嚇唬她,然後,等她生完氣,她就會答應爹,她永遠永遠不要再離開爹了……
她什麼都不想要了。
她只要她的爹。
慕容一招沉步走到她身邊,將一件麻衣披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想說些什麼,終究卻只是嘆了口氣。
如歌的身子顫了顫。
望著靈牌上爹的名字,她的瞳孔漸漸緊縮,眼底僅存的光亮一點點消逝。她向前走了幾步,腳步是虛浮的,象在噩夢中無措的人。可是,待她走到靈前時,背脊已經挺直,不見一絲顫抖。
偌大的靈堂鴉雀無聲,香燭的火光忽明忽暗。無風自舞的白色靈幔下,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靈牌和一個白瓷的小壇子。
「爹呢?為何只有一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