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垂頭喪氣的"日興社"大漢們的跟隨下,赤名大旗怏怏地走出靈堂。
在靈堂一片狼籍的大門處,赤名大旗停下了腳步,看向一直沉默的牧野流冰,陰森地說︰
"小子,不要擋我的路。'牧野組'是我的,無論用什麼方式,我一定會得到。就象當年得到你那個婊子媽。"
牧野流冰整個人好象被一道最凶猛的電劈中了,他的身子開始顫抖。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的怒火象噴涌的火山︰
"赤名老狗,我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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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好象是冬天里最寒冷的一個晚上。
鮑寓的客廳里,明曉溪忘了開燈,任著漆黑的夜色一點一點將室內的空間填滿。她蜷著雙腿窩在椅子里,用雙手緊緊抱著自己,拼命想驅趕滲透到骨髓里的寒意。透過臥室房門的地縫,她知道里面的牧野流冰也沒有開燈。他進去已經五個鐘頭了,悄無聲息,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曾經試圖叫他出來吃飯,但他的回應還是緊閉的房門。
桌上的飯菜已經冷透了,明曉溪知道,如果現在吃它們的話,味道肯定不好。所以,她索性也不吃了,傻傻地窩在椅子里一直一直盯著臥室的門。
不曉得過了多久,那扇門"啪"地開了。
明曉溪驚喜地跳起來,她想沖過去,但是麻痹時間太長的腿卻讓她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好痛……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痛卻讓她的淚水染上了睫毛。
一只冰涼的手扶起她,隨之響起的是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听到的溫柔的聲音︰"摔痛了嗎?"
明曉溪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硬生生將險些掉下的淚珠吞了回去。
她仰起臉,露出最燦爛的笑容︰"怎麼會痛呢?這點小事。……你一定餓了,我去把飯菜熱一下。"說著,她端起桌上的盤子就往廚房跑。
"不用了。"
"不行,你的胃不好,如果不按時吃飯,你會痛的。"明曉溪沒有回頭。
"我要走了。"
牧野流冰終于把明曉溪最害怕听見的話說了出來。
盤子顫抖起來,里面的湯汁灑到了她的手上。
明曉溪慢慢地扭過身,慢慢地走回來,慢慢地把盤子又放回桌子上。
她靜靜地看向牧野流冰。
他的臉色蒼白,但表情堅定。她的心慢慢地變得象飯菜一樣涼了。
"你決定了嗎?"
"決定了。"
"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你不會後悔嗎?"
"不會。"
"你怎麼不會後悔?你一定會後悔!"明曉溪爆發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選擇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路!"
她的眼淚滑下︰"那是一個沒有底的黑洞,你一腳踩下就再也爬不上來了……那個黑洞會把你的一生毀掉,會把你所有的夢想都葬送……你不再會有真正的快樂,不再會有真正的平靜……"
牧野流冰苦笑︰"我從來就沒有夢想,沒有平靜,又談得上什麼失去呢?"
"可是,最起碼你還有希望……但是只要你一踏上那條路,你就連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呀……"明曉溪流著淚訴說︰"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去牧野家那個大宅,只要你一接下那個位子,無窮無盡的問題就會象惡魔一樣沒有休止地糾纏著你!你再想月兌身會比登天還難!"
牧野流冰痛苦地閉上眼楮︰"我知道。"
"你知道為什麼還要去做?!"明曉溪撲上來,用拳頭用力打他︰"難道你是個笨蛋?!是個白痴?!"
牧野流冰任她捶打,動也不動︰"我只有這條路可走。"
"什麼叫你只有這條路可走?!"明曉溪對著他大吼︰"你還有很多路可以選擇呀!你可以去上大學,將來可以當個醫生,當個律師,當個商人,當個科學家,甚至你可以去當個作家,當個警察!你什麼都可以去做呀!為什麼非要去混黑道做老大?!"
"因為我無法看著赤名大旗活下去!"牧野流冰捉住她的手大聲吼道。
"因為我不能讓一個殺害了我的外公,殺害了我的伯伯,殺害了我的媽媽,殺害了我的爸爸,還準備要殺害我的爺爺,甚至準備殺掉我的赤名大旗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牧野流冰的情緒開始失控。
他的眼楮有些瘋狂地緊緊盯著明曉溪︰"你懂不懂得什麼是仇恨?!你知不知道仇恨可以把一個人的心折磨得多麼痛苦!這種痛苦可以讓他什麼也不在乎!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萬劫不復,都比不上這種仇恨和痛苦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明曉溪滿臉淚水地搖頭︰"我不知道什麼是仇恨,我只知道你很痛苦,我還知道報仇是一把兩頭都很鋒利的匕首,不僅會狠狠地戳痛你的敵人,還會狠狠地戳痛你自己……"
她吸一下鼻子,握緊他的手︰"報仇是一條不歸路,上面太凶險,太可怕,而且為了報仇你會犧牲掉很多東西的,象善良,象純真,它們會被野心、奸詐、殘忍吞噬的。我不願意看到你變成象那樣的人,我不願意你的一生都被仇恨和報仇毀掉!而且,就算你成功了,別人又會再來找你報仇,怨怨相報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牧野流冰把手從她的掌心抽走,深深地凝視她︰"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明曉溪的掌心覺得空空落落,她的心好象隨著他的手的離開,空了一塊兒出來。
她用盡最後一分力量想要勸阻他︰"我們可以讓警察……"
"警察?!"牧野流冰好象听見了最大的笑話,他仰天大笑︰"哈哈哈,警察?……"
他譏諷地看著她︰"你難道不知道警匪是一家嗎?沒有警察幫忙,'日興社'包括'牧野組'會有現在的規模?你別傻了。"
她的淚水已經流干了,她的心已經開始絕望了。
明曉溪的眼楮痴痴地望著面前這個臉色蒼白但卻神態堅決的少年,低聲地問︰"只能這樣了嗎?你全都考慮清楚了嗎?"
牧野流冰望著面前這個滿臉淚痕但卻眼楮明亮的少女,掙扎了一下,但最終還是低聲說︰"是的。"
那,就這樣吧。
也許,也就只能這樣吧。
小小的公寓里沒有一絲燈光。
空氣出奇地寒冷,明曉溪一陣一陣發抖,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緊縮,尤其是腰月復間的肌肉和骨骼在強烈地向內髒收縮,收縮得她都喘不過氣來。
餅了好久,明曉溪努力地嘗試著微笑︰"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想再說什麼。不過……在你走之前,能不能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你說。"牧野流冰的聲音很輕,輕得象屋子里飄蕩的捉不住的寒氣。
明曉溪微笑著說︰"吃了我做的飯再走吧……為了做這頓飯,我費了很多的心思……你吃了這頓飯,再走,好不好……"
他凝視她的眼楮里有種絕望的神情。
明曉溪再次端起桌子上冰冷冰冷的飯菜,向廚房走去,邊走邊微笑著說︰"我去熱一下,馬上就好。"
在走向廚房的路上,她听見牧野流冰仿佛說出一句話︰
"我們……分手吧……"
第四章
"謝謝你曉溪!"
秘書大森明子驚喜地喝著明曉溪給她端來的熱騰騰香噴噴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