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客棧等你,無論如何,你要活著回去。」
寧楚真擋開白衣人的一劍,刀身再斷。
「好。」
情況緊急,錢多多再也顧不得是她的心理作用,還是他沒有信心的原因,使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深深地望了一眼只留給他背影的寧楚真,頭也不回地跑了。
白衣人向後退一步,寧楚真看到從他唯一露出的雙眸中透著一絲嘲弄。
「我怎麼會允許見過我的人活在這個世上呢!」足尖點地,越過寧楚真,白衣人追上錢多多。就在舉劍的剎那,後面一股凌厲的殺氣迫使他回頭,與寧楚真纏斗。
只不到三個回合,錢多多便听到刀劍落地的聲音。
霎時,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緩緩轉回頭,寧楚真留給她的仍然是不變的背影,只是,背上多了柄由前胸穿過的劍。
劍身沒有血。
「……」寧楚真,她想叫他的名字,可是她發不出絲毫聲音。
寧楚真一直忍著,不想因為自己的聲音而引她回頭,可是,全身血液似乎奔騰向刺入心髒的白衣人的劍聚集,那撕裂全身命脈的感覺令他控制不住地嘶吼。下一刻,憤然拔出劍,狠狠向握劍的白衣人全力推出,從胸膛流出的血迅速染濕了衣裳。
雖然只是一瞬間,他還是從白衣人眼中讀到了震驚。
驚訝他竟然在如此時候,還有力氣拔出貫穿心髒的劍?
他自己也很驚訝呢,只是,為何拔出的劍身看不到一絲血跡?
寧楚真慣性地向後倒,跌進軟軟的懷里。不是硬邦邦的地,而是帶著香香味道的女性的懷里。
「……不是讓你不要回頭?」
「我可沒有答應你!」錢多多反駁,努力想要扯出一抹笑,淚水卻奔眶而出,說出的話語帶著濃濃的鼻音。
「一直都是你命令這命令那,有哪一次我又真的照辦了呢?」
淚,順著臉頰流下,一滴一滴全部落在他的臉上。
他苦笑,「你的眼淚掉在我的臉上,別人看到會以為我,臨死前怕得直哭……」
「我知道你不是不就行了,不要管別人怎麼想。」
又是這一句——只要我知道——是啊,一切,只要她知道就足夠了。
只是,她這樣停留,無疑便是選擇了一條死路。
「……我不該出來的,不然……也不會連累你了。」寧楚真面如白紙。
錢多多抱他抱得更緊了,仿佛沒有看到越走越近的白衣人,「這樣,我不是到死都纏著你?我賴上你了,做鬼你也跑不掉。」
「又哭……又笑的,像什麼樣子……」難道還是做鬼幸福些嗎?
「喜歡你的樣子嘍。我喜歡你,所以……即使是和你一起死了做鬼,我也開心……」
白衣人走到跟前,突然停下腳步,空洞的雙眸不知望著何方,想著什麼。
「即使是和你一起做鬼也開心……可是,如果連鬼都做不成呢?我要怎麼辦?」他喃喃自語。
一個連鬼也做不成的人,究竟要怎樣才能獲得解月兌?
想著想著,他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有著讓人不忍听聞的悲音。
錢多多怔住,「他瘋了嗎?」
「也許是,殺人殺太多的後遺癥……」
這時,緩慢而有節奏的擊掌聲伴著白衣人的狂笑而起,突然笑聲停了,擊掌的聲音還是未停。
夜風,卷過一襲桂花香。
看不到身影,下一秒,衣擺落下,錢多多、寧楚真和白衣人中間,突然出現一個少年。
他十七八歲的樣子,身穿杏黃色的寬松長袍,烏黑的長發簡單地在頭上梳個髻,幾綹發絲散漫地垂下,平添了幾分慵懶閑情。
錢多多頓時感到懷里的身體一僵。
「呵呵,我說這邊血腥氣怎麼這麼濃呢,是你啊。」黃衣少年輕笑,眼眸璀璨如星,「竟然這麼不小心被逮住了呢。」
寧楚真瞪他,「不是我!」
那個,果然不是夢啊。
「哦?」黃衣少年驚訝地張口,挑眉看了眼帶著面具的白衣人,「是你呀?呵呵,原來我猜錯了。」
目光觸及那柄泛著寒光的劍,抖地一閃。今晚,似乎有好玩的了。
「從哪兒跑出來的少年?」白衣人可惜地一嘆,今晚竟這麼多人跑上來送死。
「呵呵,我可不是少年了。」
白衣人笑了,「成年了也好,不成年也罷,這不重要。」
「是不重要。」黃衣少年笑眯眯地回頭看了一眼面如白紙的寧楚真,鮮紅的血仍在流,地上沾染斑斑血跡,「作為同類,真慘呢。」
「有什麼可笑的?!」錢多多狠狠地瞪他。還以為來了救兵,沒想到這少年不只不救人,竟然還嘲笑起寧楚真來,是可忍孰不可忍!「想看熱鬧離遠些,免得濺你滿身血!」
「我一向喜歡血。」
「你——」錢多多才要反駁,抬頭卻見白衣人已刺向少年的後背,忍不住大叫提醒,「喂,小心後面!」
話起劍落,只是劍還未落,黃衣少年已移遠了身形,白衣人再追過去,他再躲,如此反復。
「多多,趁現在快跑!」寧楚真低聲道。
「我們一起!」說著,她就要架起他。
寧楚真苦笑,「你看我這樣子……你自己走吧。」
「我不要!」
「多多——」
「寧楚真。」錢多多放棄地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著寧楚真,「活了十八年,我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就是和你在一起……我寧可我們死在一起,也不要自己孤單地活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我的親人,我只有你了。我們一起死。」
「不要,不值得。」寧楚真的聲音漸弱,身體愈發地冰冷。
錢多多笑了,宛如水中帶露的蓮花,「我認為值得就行了。」
「多多,」他的意識越來越弱,「快走……」
「嘰嘰歪歪地在那兒說什麼呢,想死怕是不那麼容易呢。」黃衣少年一邊與白衣人周旋一邊還不忘數落那廂生離死別的男女。雖然仍是躲躲閃閃地避免和白衣人交手,卻讓人感覺不到他是居于下風,反而是白衣人,劍法漸漸亂了。
「你還有心思听別人講話!」白衣人惱道,是著了邪了嗎?對付一個少年用到了十分力竟然還是不能近身,這是自從得到這柄寶劍之後不曾有過的。
黃衣少年發絲飛揚,淺淺的笑容在月光下有種特殊的懶惰味道。
「不出二十招,我會殺了你。」
「被殺的會是你。」白衣人不屑地笑。
「……你怎麼可以法事做到一半就跑出來呢?我們已經收了人家的錢,要怎麼交代呀……那個家伙什麼時候收拾不行——師父……嗚……」
「誰知道他明天會跑到哪兒去!」
「可是,那五十兩銀子夠我們吃半年了。」
「人不是光為錢活著。」
「可是沒有錢我們就活不了啊。」
……
午夜里,師徒的對話愈加清晰,到了最後,簡直像在耳邊講一樣。白衣人也首次在一向笑容示人的少年臉上看到了龜裂的痕跡。
「我懷疑就算躲在老鼠洞里,他們也會在第一時間把我挖出來。」黃衣少年搖頭苦笑,往常也許會和他們玩玩,但現在他可沒那閑工夫啊。我不奉陪了!」
只一瞬間,黃衣少年已經飄至寧楚真和錢多多身旁,一手拎一個,到「了」字音落,早已飛身丈遠。
白衣人愣在當場,這樣的功夫……是他前所未見的。
突然,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7章(1)
城北,一間破落的宅邸。
蜿蜒的長廊深處最里面的房間簡單整潔,完全不像久無人住的模樣。黃衣少年將寧楚真放到白色雕欄床上,看也不看被血染紅的衣裳一眼。
然後,吁了口氣,坐到桌旁,倒杯茶悠然地喝起來,「喝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