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歲尾年初,世間一片歡樂景象。絢麗華美的煙花燃亮漆黑清冷的夜空,震耳欲聾的歡騰響徹雲霄。
「冬兒姐!你看,煙花真的好美啊!」
市孤兒院內,十多個孩子站在院內興奮地看著漫天煙花,笑著、叫著。一張張稚氣的臉上是單純的快樂。
才走出房門的程冬兒听到叫聲,面帶微笑地走過去,走到他們中間。
她二十歲左右年紀,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扎了一束長長的馬尾,一張瓜子臉,彎彎的翠眉下嵌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即使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也擋不住迷人的美感。她剛一出生便被丟棄在這孤兒院外,是好心的院長收留了她,因為那是在冬天,所以她叫冬兒,隨院長姓程。
「冬兒姐,今年的煙火好像特別美!」在她身旁的小胖墩說,「比以往每年都美!」
「那是因為你考上了重點中學的關系吧。」有人毫不留情地拆穿。
「我覺得每年的都很漂亮。」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不過,今年好像確實多了一些花樣——啊,你們看,好美啊!」
大家議論紛紛。
「小胖,恭喜你嘍。」程冬兒笑容可掬地撫模小胖的頭,「我在學校的時候院長就告訴我了,我很高興喔。」
小胖不好意思地笑著撓頭。
「不是啦,我是真的覺得……很好看。」
「騙鬼啦!」
「誰信。」
「喂,看你們的煙火!」小胖被說得很不好意思。
一群小表在那竊笑。
程冬兒開心地看著這一切。大家都還沒有變,感情還是那麼好,真是太好了。
「小胖,我準備了特別的禮物送給你喔。」
「啊——不公平,為什麼他有禮物?!」冬兒的話一出口孩子們都亂成一鍋粥。
「大家都有,不要吵,大家都有禮物。"程冬兒淺笑。到底是孩子,一听到禮物就高興得忘乎所以。
「其實,冬兒姐,你能回來過年我們就很高興。」小胖說出大家的心聲。雖然孤兒院出了一名大學生,他們感到很驕傲,但是相比起來,他們更想時常見到她。從小到大,她都是最關心他們的大姐姐。
「姐姐要打工賺錢繳學費啊!不過,以後我會盡量抽空回來,好不好?」她還有一年就畢業了,這下總可以稍微松口氣,不用將自己繃得那麼緊,每天像擰了發條的鐘一樣,不停地奔走。
「好!」大家異口同聲。
「哇!好奇怪的煙花!」不知有誰叫了一聲,大家都被吸引去了注意,程冬兒也順勢望了過去。
東方的天空在巨大轟響後,極迅速地綻放玫瑰花般的煙火,那種紅艷的顏色讓人覺得真的會順延天碧流下鮮紅的血一樣。
驀地,她感到心髒一陣刷痛,難以承受地躬下腰。
不經意間,她看到黑暗的牆角邊站著一個一襲黑衣的男人。他的長發在風中飛揚,像是生命的躍動。他一雙細長的眸子亮如星辰,英挺的鼻子刀削過一般,相貌英俊,可是給人的感覺竟是那麼陰沉。
她很奇怪,那樣黑暗的角落她竟可以看得如此清楚。
「啊!」
她的心痛加劇。
「冬兒姐!」
「怎麼了,冬兒姐?」
孩子們終于發現她的不對勁,亂成一團。
「院長!」
「我沒事,沒事。」程冬兒還在隱忍著安慰大家。
然後,她看見牆角落里的男人向她的方向伸出手……
這是她最後的印象。
第一章
黑色的大殿有著比往日更多的孤寂。
從來沒有……天關想,從來沒有過一刻,讓他覺得在這樣至高無上的大殿里,會存在如此詭異、冰冷的氛圍。
他望著高處,九級台階之上端坐寶座的他們的王。高貴而陰郁,一張俊朗滄桑的臉隱在陰影中。
「王……」這樣的沉默令他感覺沉重。
「天關,你知道是誰嗎?」帝車終于開口,那一聲嘆息仿佛背負了千年的巨重,「你知道是什麼人將她帶回來的嗎?」
天關沉默片刻,「臣不知。」
帝車將凝視遙遠方向的視線轉向他,深沉的目光一成不變。
那是他的顏色,沒人能讀懂。
「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會存有好意。」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可是,王……」天關欲言又止。
帝車淡淡一笑,淡得仿佛那笑容從未出現在他的臉上,「你想說什麼?」他的口氣異乎尋常的輕,極隱秘地表示了他已知問題的答案。
「王。」天關瞄一眼高處看不清面容的帝車,小心翼翼地道,「玉阡蘿,她是王最愛的女人,有人將她帶回,也許只是為您解憂。」
自從玉阡蘿死後,王的臉上便再也沒有浮現開心的笑容,即便登上寶座,君臨天下的時候,也沒有從前那樣發自內心的笑。
帝車目光一黯。
玉阡蘿的確是他一生最愛的女人,但是並不是沒有比她更重要的。
他要守護這個國家,以他的生命、靈魂為誓,以簡玉國世代的盛譽為誓。即使犧牲自己的生命——即使犧牲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真的只是這樣嗎?」帝車不以為然。如果只是這樣而已,為什麼又要神神秘秘、藏頭露尾,不堂堂正正地講出來,卻又將昏睡的玉阡蘿擺在他常去的花園中?
……見到她一身怪異服飾倒在地上時的強烈心悸,至今還猶然在胸。
「王已經威懾天下,萬民歸心,羽國業己敗下陣來俯首稱臣,如今大局已定,王權鞏固,臣想此事即便不循常規,斷也不會存有對王的陰謀。」
玉阡蘿,他們的敵人,羽國的支柱人物,利炎族長的獨生女——同時,她也是戰場上最勇猛的戰將,智謀高超,銳不可當。
天關明白王的顧慮。
因為玉阡蘿,他們這場戰爭打得異常艱苦,她的智慧、謀略、強大的法力,即使身為對手,他們也不得不佩服。她是羽國的精神領袖,甚至遠比她的父親利炎王更具影響力。
天關自己親歷那場曠達十年之久的戰爭,他深深體味了其中的艱苦。
雖然簡玉國與羽國自古以來戰爭不斷,但都是些維護本國周邊國土的小爭斗,如這場曠日持久、傷亡慘重的戰爭,卻是三百年來僅見的。
至今,他仍記得那天夕陽下,泛著血紅色的汩水河。它是那樣的妖異、淒美。
岸邊,一對曾經相愛的男女互相殘殺。
「王……」天關崇敬地望向高高在上的帝車。這是位一統天下、驍勇無可匹敵的王,可是又有多少人清楚風光無限的背後,他們的王究竟過著怎樣孤獨的日子。
即使王將傷痛掩埋在最深處,他依然感覺得出王深深的寂寞與沉痛。盡避,那只是偶爾一閃而逝的落寞。
「您打算將她……怎麼辦?」
帝車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他掙扎的心思。
玉阡蘿,他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在郁郁蔥蔥、鳥語花香的森林中,清澈見底的小溪旁,她突然地回眸。那麼美,那麼動人心弦。
「王……」
「你先下去吧,天關。」這件事他得仔細想一想。
帝車感到心仿佛被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
一百年前,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拋棄了她,繼續他與生俱來的使命,可是一百年後,他真的能夠舍得再次放她走嗎?
他真的難下定論。
「下去吧,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
帝車望著空曠淒冷的大殿,目光是無比的蒼涼。他起身離開象征無比尊榮的寶座,緩緩地走下台階。
偌大的宮殿里,回響的是他沉重的腳步聲。
一股熟悉的孤獨感油然產生。它已經陪伴了他一百年,在經過了無數的日日夜夜,他和它已然融為一體,相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