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空氣有些涼,南宮和月輕抖一子,「進來吧!」說完,她便率先關上了窗子,這讓韓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最終,他還是進了望月居。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這個房間,第一次由南宮清帶來見她,他幾乎沒看清里面的布置,畢竟是姑娘家的閨房。不好詳加打量;第二次是為了安慰被襲的她,更是沒有心情觀看;現在是第三次,他才有機會將這個房間仔細地看個透。
房間並不很大,布置簡單卻精細,牆角放著小火爐,將屋內的氣溫控制得很好,不冷不熱。東面一張床,床身精雕細琢,出于名家之手。西面有長長的書櫃,上面擺滿了書籍,書櫃前是一張大小適中的書桌,與床身一樣,在細小部位刻有精美的圖案。
整個房間最吸引他的,卻是書櫃旁的一張畫像。
凶中的女人有著絕色的姿容,身材婀娜,眉宇尖籠著淡淡的哀愁。
「這是我娘。」南宮和月站在他身後,輕輕地道。
韓畏點點頭,果然很美。
「這是我們小姐畫的,怎麼樣?好看吧?」將琴收好的曉玉在一旁搭話。
「你畫的?」他轉頭,吃驚地問。還有什麼她不會的嗎?
南宮和月點頭,「閑來無事,隨手畫上幾筆。」她的畫功和娘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這兒還有一大撂哦,我們小姐真的很厲害,是吧?」曉玉迫不及待地指著書櫃下層的卷軸道,她還從來沒見過里面畫的究竟是什麼呢?好想知道。
「哦?可以看嗎?」韓畏感興趣地問。
得到允許後,曉玉捧上桌面,一一攤開,沒想到里面居然都是同一個人,雖偶有姿態不同,服飾各異,但無疑全部是牆上所掛之人。
「全都是夫人!」曉玉詫舌。瞧這瘦弱的身體,不會是思母成病吧?
「為什麼……都是一個人?」韓畏靜靜地看著南宮和月,她的臉上依然看不出情緒的波動。
「只有娘一個人可供我畫。」她說。
只有娘一個人可供她畫?
這是怎樣寂寞的人?韓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也許外人看來的光鮮,正是和月的無奈、無助。她無法像外面的人一樣開心地笑,難過地哭,不能多走出這里一步,說穿了,不過是困在望月居里面的幽魂而已。這里囚禁了她太多的快樂。
「韓畏?」南宮和月娥眉輕挑,「你用過膳了嗎?要不要曉玉取些甜點過來?」
「……好。」他無法對著她說不。
☆☆☆
「好了。」伴著輕柔的嗓音,白子應聲而落棋盤。
耶?
韓畏搖頭輕笑,「我輸了,也許我該找師娘再學上一學,她明明說我已經下得不錯了。」和絕塵和尚下起棋,他們也不過是打平而已,沒想到和這自稱第一次下棋的南宮和月一比,他竟一局敗北。
「你確定你第一次下棋嗎?」
「以前我看過些書,那里有教,實在無事可做時我會自己和自己下棋,和別人下,我真的是第一次。」
自己和自己下棋?
「和月……」韓畏沉沉嘆了一口氣,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南宮和月呷口茶,輕盈地放到桌上,「再下一局吧?」
「贏我贏上癮了?」韓畏笑她,「我可不會接連輸兩次的喲。」
南宮和月笑了。
此時,韓畏終于明白何謂一笑傾城,二笑傾國了。這樣美麗的笑容讓人如浴陽光,忘卻煩憂,幾乎也忘了自我。
「你笑起來很美。」
「是嗎?」南宮和月臉微微一紅,「你真的覺得我美?」
「你是……絕世美人。」
「當真?」她從來沒有一刻這般的重視自己的容貌。
「當真。」
「……我希望這是真的。」
燭光輕搖,站于一旁觀棋的曉玉幾乎下巴掉到地上。
她沒有看錯吧?小姐居然笑了,而且是笑了好幾次!好美,也好……怪異。跟在小姐身邊這麼久,她可從來沒看過小姐笑得這麼甜過,而且臉紅——天哪!她要暈了!
☆☆☆
夜深了,曉玉鋪好被子,回身一看,小姐托腮對著桌面若有所思。
「小姐,小姐?」
南宮和月回過神,「怎麼?」
「不早了,您休息吧。明兒是四夫人的生日,您怎麼著也得去請個安不是?」
「替我選樣禮吧。」虧得曉玉提醒,不然她可是忘得干干淨淨。
「那,是江南的雙面繡好呢,還是老爺前些天才送來的瑪瑙鐲子好呢?」曉玉嘀咕。
「你拿主意吧。」如果不是非出面不可,南宮和月寧願待在這個囚籠般的望月居,對于那些人,她是個討人厭的臭丫頭,而那些人之于她,也不見得有多重要,不過是不得不面對的據說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
「你下去吧,我再待一會兒。」
曉玉走了,門開了又關。
空空的房間只剩她一個人,剛才由門外遛進來的冷風似乎在屋子里兜了個圈兒,漸漸消散了。
研墨,調好顏料,攤開卷軸。
縴縴指尖在紙上摩擦。她的畫筆,真的可以畫出他嗎?
他有一雙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的眉毛,眼楮生得好生清澈,似乎一潭見底溪水。他的鼻子很直,很挺,像刀刻的一般。嘴唇的形狀很好看,線條柔和,不像爹那般稜角分明得過于堅硬……他的皮膚透著健康的小麥色,看上去就覺得很健康,不像二哥,白白的,不知道的會以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他笑起來很爽朗,眼楮會彎成月牙狀,露出潔白的牙齒,左邊臉上還有個小酒窩。
原來,他已經這般深刻地印在她的頭腦中。
☆☆☆
早上,天空就稀稀落落地飄了雪。
四夫人是繼三夫人之後最受寵的一個。三夫人生病之際,南宮清娶進了第四房,婚禮排場不大,也並沒有宴什麼客,只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頓餐。事後,四夫人也不如預期的專寵,南宮清還是比較愛到三夫人那里,直到兩年後病逝,四夫人才如願得到南宮清絕大部分的注意。當然,越是得老爺寵,相對的大夫人就會大小眼,不過合該四夫人有運,接連生了兩個兒子,身份一下子抬高了許多,有了寶貝兒子再加上老來得子的老爺護航,大夫人也並不如何張狂,僅是不痛不癢地時常敲打四夫人幾下。四夫人嘴甜,相貌也討喜,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大夫人說了什麼,她都奉若聖旨,凡事大夫人責她幾句,她也不管對錯都態度好地認錯,弄得大夫人也拿她沒辦法,漸漸也不同她計較,反而有些喜歡上了她。
于是,多重因素加起來,四夫人在府上,也算得上個說一不二的主。南宮清常年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管內務,大夫人近年來身體也不是很好,管事的時候也少,這樣也就成全了四夫人,多少也做得了南宮家的半個主,瑣瑣碎碎的事大夫人都交予她,自己則盡量休息。除非事情太過重要,她才出來撐撐場面,否則,四夫人全權代勞。
相較于如魚得水,風風光光的四夫人,二夫人就有些倍受冷落。年近四十,人老珠黃,倒是為南宮清生了不少孩子,可惜接連生了三個都是丫頭。南宮家也很看重母以子貴,是以二夫人實在算是個數不上數的。最近幾年南宮清幾乎很少上她那兒,除了四夫人,大概便是商家必去的秦樓楚館。
南宮家的四夫人慶生,雖不比大夫人慶生時廣邀賓客,但也絲毫馬虎不得,形同規矩一般每年在家族中慶生。
鎊房的無論願與不願,真心或假意都會表示一下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