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提死而復生,不要再提。」唐博 尖銳地說。猛地,他感覺心髒針扎似的刺痛。他的臉蒼白異常,右掌緊握沙發的扶手。
「你怎麼了?」唐老夫人也跟著面色一變,「是不是心髒——」
「沒事。」唐博 打斷她的話,深呼吸幾次,不舒服的感覺杳然無蹤,「我什麼事也沒有。」他挑釁地笑笑。
「沒事就好。」唐老夫人打開皮包,取出一瓶藥。
「我不需要他,你拿走!」唐博 抗拒地靠後。
唐老夫人趨身向前,將藥瓶放在玻璃桌上,「想死的話就不要吃!」
「我不會死。」他低聲說,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下覆蓋一層陰影,「沒有藥,我也不會死,因為我是一個健康人。」
「你知道嗎,孩子,你的話充滿懼意。」
唐博 抬頭看她。午後陽光投射在他臉上,他忽然露出溫柔的微笑,「我該說你什麼好呢,女乃女乃,你總是那麼睿智。」
「女乃女乃希望你活著。」唐老夫人微笑道,「最近我聯系了一個外國新近冒出來的心髒病權威,據說醫術非常高,我想要他為你治病。」
唐博 看著她,嘴巴張開,又合上。
「以後再說吧!」
沉默片刻。
「如果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慢慢學習些處理唐氏的事務,好嗎?畢竟,它遲早是你的,你多少得會點兒。」唐老夫人柔聲說。
唐博 淡淡一笑,眼神中有著不屑。「我對唐氏沒興趣。」小小一個唐氏,他還沒將它放在眼里。
「阿 ——」
唐博 揮手打斷她的話,「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而且,我們現在談這個為時尚早!」
唐老夫人嘆口氣,無奈地看著他。和他談話,猶如在進行一場談判。而他,是一個相當難應付的對手。她開始有些畏懼。對于他的轉變而言,這一切是不是過于快速?
☆
唐博 坐在木制的椅子上,一面喝著啤酒,一面望著滿月的天空。白皙的臉,在月光柔和的映射下,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這是舒靖來到天台第一眼看到的。
一幅美妙的畫面,她心想。
「唐先生。」她走到他身邊。
唐博 以猛然從遙遠空間拉回來的眼光看她,好一會兒才真正回過神。他看看她,冷淡而禮貌地笑笑,似乎對半夜三更出來的她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唐先生,如果可以的話……」舒靖皺一下眉,改變講話方式,「我……你知道我是做哪行的,我就不多做解釋了。今晚子時—就是現在,我要送兩只鬼走。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她以眼神示意他離開。
「我現在不想動。」
她深吸一口氣,「如果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他面無表情,「你做你的工作吧!」
舒婧抬頭看一眼月亮,沒再講話。
她打開隨身的大布兜,取出幾道黃符,兩只白蠟燭。擺好位置,她口中輕念咒語,于是兩只白蠟燭之間隱隱形成門狀的白霧。打開紫色伏靈袋,兩個貌惡聲厲的鬼魂飄浮于地上,白蠟燭似乎有極大的吸力,使他們月兌離不了門狀白霧。
四只惡毒的眼楮瞪著舒婧。不止兩個鬼,落寞的唐博 也被她吸引住眼光。
「放了我們!馬上放了我們!」男鬼厲聲喊,「否則老子有機會出來,一定殺你全家!」
殺她全家?等下輩子吧!
舒婧冷冷一笑,「不怕被我打得魂飛魄散就繼續叫吧!」
安安靜靜地,舒婧將他們送入鬼門關。
她默默地收起擺在地上的東西。
「你不怕嗎?」身後唐博 淡漠的聲音響起。
「有什麼好怕的?」舒婧回頭笑笑,「我如果怕他們,還怎麼收服他們。」這種事她從小做慣了,絲毫不以為意。在她心里,這工作如同世間所有工作一樣。
「我很佩服你,半夜三更居然這麼從容不迫地面對兩個長得那麼恐怖的鬼。」他眯起眼楮,「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她令他刮目相看。
「哪有——」她的笑容驟然僵住,「你看得見?你能看得見他們?」她瞪大眼望著他。
他心情復雜地擺弄啤酒,一聲不吭,眼楮看著地。
他的嘴太快了。他想。這可是他頭一次犯這種錯誤。至于為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是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他突然覺得這樣的夜太靜了,靜得讓人郁悶。
「你真的看見他們?你也有陰陽眼嗎?」她在他對面坐下,傾身向前問他。
「也?」她的話令他一怔。他抬臉,目光對上她,她迷人的雙眸閃著光。
「你有陰陽眼?」他問。
舒婧含笑點頭。
「天生的?」唐博 放下啤酒,專注地看著她。
「是天生的。打一出生我就可以看得見那些——當然,那時的事我什麼也記不得了。」舒婧露出可愛的笑容,然後歪頭回想,秀美的眉毛擠在一聲兒,「有記憶的是幼兒園時候,當時我什麼也不懂,看到什麼古古怪怪的都對別人說。因為人家都看不見,所以大家對我又怕又討厭,沒有人理我,連幼兒園老師也一樣……我听了爸爸的話,不再對任何人提起,只是專心練習玄術。你呢,你也是天生的嗎?」
唐博 仔細地听著。在她講話時,他的深遂的雙眸專注地看著她,從未離開過。「你沒有害怕、寂寞的時候嗎?」
「害怕?」她的笑容淡淡的,似有若無,「小的時候有過。尤其在睡到半夜時,一睜開眼,總有一些不認識的、模樣難看的東西在空中飄蕩。有時,有的鬼還摘下自己的頭,將它往我身上扔。」
她的聲音輕松,有點講笑話的意味,但是他想得到當時對她來說是多麼恐怖的事情。他的腦海甚至浮現出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躲在床下哭泣的情形。
他注視她,目光中摻雜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情緒。
「這樣的事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總會發生的。」她輕快的笑浮現在臉上,「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尤其是我的玄術越來越精湛,可以輕易收服他們,也就不再害怕。許多事精聲當偏真正能夠駕馭得了,就不會產生恐懼的情緒。至于寂寞……我有家人,爸媽對我非常關心,我是不會寂寞的……」
「你呢?你會害怕和寂寞嗎?」她問他。
「不會,我不害怕,也並不寂寞。」唐博 喝一大口啤酒。
他在說謊。他是寂寞的,她看得出他很寂寞。一個人悶頭喝酒,一個人出外買東西,一個人走進走出——仿佛他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承認寂寞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有誰不會寂寞呢?偶爾我也會寂寞。」舒婧望著夜空,輕輕地嘆口氣,「其實我也在說謊。我很寂寞,因為沒有人理我,願意和我交朋友。我的朋友都只是有求于我的人,他們是我的客戶,他們不會害怕我。但是別的人會,別人會覺得和我在一起感覺很壓抑——」她笑了一下,為什麼會對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完全陌生的人說出心底話,她也不清楚。
唐博 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沒有一絲壓抑的感覺。」
「那是因為我們都可以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的緣故。」她說。
他一時無言。
「你的朋友不害怕嗎?」過了一會兒,她問。
他搖搖頭。
「沒有人知道我看得見鬼。」而且他也沒有朋友。
舒婧笑了,「你很聰明。」
「只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唐博 直言不諱,
「我一般不做給自己帶來不必要麻煩的事。」
「你的陰陽眼不是天生的吧?」她幾乎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