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蕭芙輕聲叫著。幕雲就在她身邊拴著馬卻沒有听見,不是蕭芙女兒的細氣,而是她已經沒有力量了。
「三哥。」蕭芙又叫著。幕雲感覺到了,回頭望著她。
「你叫我,六妹?」
「咱們到哪里了?」蕭芙說完咳嗽了兩聲,一只手扶著樹,一只按著胸。
這是他這幾個月第一次听見蕭芙的聲音。以前,在九風山寨,四弟不在時,她就總是和他拌嘴,那時的蕭美無憂無慮,看書、撫琴、下棋、賞花、說笑……只要有她在,就一定是難得的熱鬧。而今,她說句話都這麼費氣力。
幕雲心疼地將蕭芙扶到旁邊一塊石頭上坐下,為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望著她憔悴蒼白的臉,這哪是那個愛蹦愛跳愛鬧的六妹?
他喜歡和他拌嘴的六妹,喜歡拿他和夢兒取笑的六妹,喜歡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聰慧的小女子。
現在,眼前這個被折磨得沒了人形的病懨懨的人是蕭芙嗎?
幕雲不忍看,低頭擦了擦眼楮,笑著說︰「咱們快出了京師的邊郊界了。」
「大哥和二哥呢?」蕭芙問著,又咳了一下。
「一會兒就來,大哥去找大夫了,二哥去查附近是否安全。你先不要說了,好好歇會兒。」幕雲實在不忍蕭芙再說下去。
「你看你,大男兒還小兒女的樣子。我這麼長時間不見哥哥了,和哥哥斗斗嘴還不成?是不是怕我又取笑你啊?嫂子有沒有給你生個胖女圭女圭啊?」蕭芙知道三哥是看著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心疼,于是就故意打趣,多說兩句讓他知道自己很好,還能說笑,他不必那麼擔心。誰知,說完就心口疼了起來,咳嗽個不住。
「看你,讓你歇會……」幕雲連忙幫蕭芙拍著後背希望她好過些,卻模到了一把骨頭,不禁心疼地流了淚。
「我們成親才三個月,哪有那麼快就有孩子的?」幕雲在蕭芙的背後,故意取笑著蕭芙道。
蕭芙本抱著必死的心,就是想在死前見幾個哥哥一面。而今,終于見到了,心里沒了遺憾。才想起來,是啊,才三個多月而已,可是,為什麼卻像過了風雨飄搖的一生那麼長,那麼累呢?
她感覺到自己撐不住多長時間了,還是盡早死了,讓哥哥們快回去,不要再在這里冒性命之憂,回去安心地過日子。
「三哥,你說,你的孩子叫什麼啊?」蕭芙突然又問道。
「叫小芙吧,就像你這個丫頭一樣又漂亮又聰明。」幕雲和蕭芙玩笑著,蕭芙以前伶俐的口齒也變得有些不清楚了。
「哼,你怎麼知道是個男娃還是女娃啊?」蕭芙笑了一下。
「我生一個男娃再一個女娃不就好了,問這個干什麼?」
「我是想,一個女圭女圭自己哭著出世,不知道自己要經歷什麼樣的事情。說不定,爹媽不要她了;說不定從小在一起的哥哥啊姐姐啊,後來就形同陌路,因為利益把她出賣了;也說不定她長大了,以為可以依靠終身的人卻突然不要她了……你說,活著多苦啊。所以,才哭著出來,最後解月兌的時候,要死了,就什麼都不牽掛了。所以,就含笑丸泉,是不是啊?」蕭芙笑著解釋,她沒有回答,因為她回答了自己。
幕雲知道她在說自己身世,不覺又覺得她可憐。他摟著她單薄的身子,怕她冷。是啊,她說的都是真的,都是事實,幕雲也不知如何勸她。
「三弟,六妹。」
「大哥回來了。」幕雲攙扶起蕭芙。
大哥--
大哥--
兩人一起高興地叫著。
「附近沒有大夫,我找了一圈,清軍正在搜人,就沒有再向北邊走。咱們還是走遠點再歇腳吧,六妹支撐得住嗎?」謝士昭一直看著蕭芙,擔心她會倒下去。
「我支撐得住,我壯得很。」蕭芙笑著說,她現在就是要讓哥哥們趕緊回去。自己已經不行了。哥哥們為了救她,從九風山寨一直跟到了這里,冒著生命危險,出生人死把她救了出來。她心願已了,死而無憾。只要他們安全,自己死了也值得。
「那好。」謝士昭也沒有辦法,現在,他們還很危險。
「大哥,老三,老六。」一陣呼喚遠遠地傳來。
「二弟回來了,上路吧。」謝士昭吩咐幕雲和蕭芙。
絡腮胡子跑到了跟前,「東面、北面、南面都有清軍。」
「怎麼會南面也有?」謝士昭憂慮地問道。
「不知道,」絡腮胡子喘著氣,看樣子跑了很遠,「都快到這邊來了,人也不少,咱們還是快走。」
「好,從西邊走。」幕雲上馬道。
大家因為救出了蕭芙,一時心中興奮,就忽略了她的情況。以她的身體,騎不得馬,現在也雇不到車,即使兩個人騎一匹跑遠路,也斷然是跑不快的,說不定沒有出界就被迫上了。幾個人下了馬,看著坐在石頭上微微笑著的蕭芙。
「幾位哥哥听我說,現在,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哥哥們冒死來救我,蕭芙今生不能報答這份情。我在將死之時絕望無助,只是盼望能見哥哥們一眼,如今見面了,就沒有遺憾了。現在帶著我走肯定是逃不了的,被抓回去我要罪加一等,哥哥們也要受到牽累。況且如果拼死一搏能夠出去,我若能活也就是我們的造化,可是,我現在的樣子,說不定就死在半路,那豈不是白費?到時候我死了,哥哥們卻還要受到牽連,那麼蕭芙在地下也不得安寧啊。哥哥們都有妻子孩兒,為我一人而害了全家,那麼,哥哥們豈能忍心。不要管我了,哥哥們快走吧。」蕭芙說完,捂住胸口咳了起來。
「我們不能看著你出來還要回去受死,先走,能走多遠走多遠。」謝士昭斬釘截鐵地說道。
「是啊,我們不能白來啊。你也說了,二哥是出生入死來的,二哥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對,走。」幕雲將蕭芙抱上了馬,蕭芙執意不肯,可是卻已沒有反抗的氣力。
「糟了,追兵到了,快走。」幾個人一起上了馬走了。
人算不如天算,其實,各路守備京畿的軍馬早就從四面包抄而來搜索,他們逃到了日落,總算在一個小店安身。
蕭芙已經被顛簸得暈了過去。幾個人守在一個屋子里,輪流閉眼一會兒全當睡覺,蕭芙現在絲毫沒有抵抗的能力,如果離開她,她的性命堪憂啊。
叩叩叩,樓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謝士昭和幕雲驚醒了,絡腮胡子出門問出了什麼事,謝士昭和幕雲則迅速地將蕭芙抱起來準備走。
樓下一陣話語,絡腮胡子走進來,「投宿的,說是幾個趕夜路的販玉器的,倒和上咱們的本行了。」他笑了笑,走到桌前,倒了碗涼茶。
「客官,客官。」老板娘在門外叫門,謝土昭和幕雲又警惕起來,攥緊了手中的劍。
「干什麼?半夜三更的。」絡腮胡子端著茶開了門,「 啷」一聲,茶碗掉在了地上。
絡腮胡子連忙回身從桌子上拿起了刀。
門外站著幾個清朝官員和陌生的人……
「你們過來,老子就來一個要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絡腮胡子大喊道。
「兄台不要沖動,我們沒有惡意。」外面一個人驚愕道。
「沒有惡意?你們穿著滿韃子的衣服,什麼沒有惡意?」絡腮胡子不相信,還是拿著刀不肯松懈。
謝士昭和幕雲走了出來,天黑無月,昏暗中分辨不太清模樣,朦朧見有幾個是朝廷的文官,另外幾個骨子里透著俠義之風,倒像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