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詠蓁沉吟了會,才低幽道︰
「我是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就打消這個愚蠢的主意,別讓自己走進死胡同!我認識的顏詠蓁雖任性卻不愚笨,她不會甘心就這麼放棄她現有的一切。」
「安祺,你真抬舉我。」她暗嘲,嘴角卻拈了抹興味和苦澀交雜的笑容。
車子開進一條巷子,在安祺猶困惑自己所處的環境時,顏詠蓁已停好車,率先下車。
「安祺,或許是你太久沒來墮落了,才會連墮落的路也不認得。」她的縴縴手指忽然指著東方。「那邊才是去‘新平報’的路,我從來就沒打算要去。只不過是想跟你開開玩笑,卻逼出了你心底的話。這樣也好,我現在才知道你是這樣看我的。」
話完,頭也不回地先行步入墮落天使,留下安祺咀嚼完她一番話後,怔愣在當場,痛捶心肝大罵自己才是愚蠢的那人。
由于現在仍是白天,因此墮落還沒開門,顏詠蓁也才能一眼便看到正在吧台整理的岑允言,她走過去後在吧台前落座,說道︰
「老板,給我一杯酒,辣一點的、嗆一點的,愈烈愈好。」
清亮微微低沉的聲色讓岑允言抬起了頭,他漾出笑,依言調起酒。
「Nicole小姐現在緋聞纏身,還有閑暇時間來光顧我的小店,我真是備感榮幸。」
「好說。你不也一樣受到全面追蹤?」她瞄瞄外面。「剛才我進來時還見到幾名記者在外頭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地想往里面瞧。」
接過他調的酒,她拿著便立即仰頭喝光,完全有別于過去優雅的舉止。
岑允言將這種情況看在眼底,未動聲色,依舊笑容可掬。
「那你還來?」
「我沒必要為這種無聊的人限制我的行動。」她又接過酒,杯底跟方才一樣快速見底。
岑允言挑了眉,調起另一種酒。「詠蓁,你的心情不太好喔,這種時候喝酒對你一點幫助都沒有。」
說是這樣說,依舊遞過去他調的第三杯酒。
顏詠蓁拿起酒杯,嘴才就口,又听聞岑允言狀似無意地提起︰
「詠蓁,這是我新調的口味,基酒是白蘭地,我還加了蘭姆酒及些許檸檬汁和糖漿。雖然簡單卻相當香醇醉人,保證符合你剛才的要求。不過可惜,提出這個創意的人不是我,是陽,他才是這個點子的所有人,所以我為這種酒取名叫‘暉映艷陽’,看起來是夕陽要走到盡頭,但明日仍然有著和煦的陽光,你覺得我取得好不好?」
他像是興奮地等待著答案,其實真正的目的已達到,顏詠蓁放下手中的酒,專注地看著酒杯中的褐色液體。
「很好。」她忽然幽幽開口,呼吸在玻璃杯上化成一層薄霧。「他給我的感覺就像陰霾中的陽光,能夠為我驅逐人生的迷霧,讓我的眼中只看到他。」她捧膝盤坐,難得地露出無助的舉動,她望著岑允言。「允言,我很愛他,真的。就因為愛他才不能害了他,如果我因為自己的任性而為讓他受傷害,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所以我現在很惶恐,不曉得應該怎麼辦好。」這是她第一次在岑允言面前露出最茫然無措的樣子。
對顏詠蓁來說,岑允言是她的良師和益友,舉凡有什麼煩惱一旦跟他商量,都會迎刃而解,但她從來不展現自己的脆弱,听取他的建議後,真正下決定的還是她自己。現在有這種表態,代表她心底的確拿不著任何頭緒,是有些慌了。
「他知道你的心情嗎?」
顏詠蓁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擔心,打算自己想出解決的法子後,才跟他詳談。」
「不可以這樣哦,詠蓁。感情是雙方面的事,你沒有權利一個人做決定,他有權分享你的喜怒哀樂,卻不包括你們感情的未來定向。或許你是真心為他好,但是這樣對他的傷害反而更大。詠蓁,你雖然沒說,但心底應該打算要跟他分手了吧?」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溫柔卻直言不諱地問道。
她不語,拿過酒輕啜了回,才點頭。
「也許,這是最壞的打算。」在香港時,她就有心理準備。
「那陽呢?你有沒有考慮過他?他對你放下了很重的感情,他雖然看似溫和,其實脾氣也跟你一樣倔,一旦認定也不會再改變。你不給他申訴的余地就將他踢出局,他不會這麼簡單就放你走。」
「我明白,但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做。」她直視著岑允言,愁雲染上眉間。
「為何不找他談談呢?」他微笑建議。
「不,再跟他談,我也無法找出解決的方法。我必須冷靜地想想,何況,我們暫時也見不到面,他們不可能讓他在短期內見我的。」她合上眼,吁了口氣。「我會找出來的,我跟自己說過,我不會讓他因我受傷,當然更不能讓他受到他人的傷害。」她相當堅決。
岑允言嘖嘖稱奇,突然想起殷陽前些日子也才對自己說過相同的話。看來,他們兩人真的愛得很深,要抽身很難了。
「你會的。」岑允言保證。「你會的,我相信你,詠蓁。」
***
幾天後,隕石樂團在眾家媒體的包圍下召開了記者會,一開始擔任鼓手的Sam便親自向所有人承認自己與同性相愛的事實,但堅決否認與女主唱Nicole之間有曖昧不明的關系。只道他和Nicole形同兄妹,兩人之間光明正大,所有的事全是造謠。
不過媒體並不是這麼簡單就被搪塞敷衍過去的。雖然在記者會前已被再三交代不能問Nicole私人感情的事,但仍是有記者不顧勸阻地旁敲側擊一番,甚至意指如果她沒有大玩不倫之戀,怎麼不肯說明自己真正的感情動向。
然而不肯回答就是不肯回答,記者會在快速地召開沒多久後,便匆匆收場,三人也馬上離開會場,拒絕任何采訪。
電視轉播到此結束,主持人正要說結尾語的時候,螢光幕也被切掉。
「不知所謂!」手持著遙控器的老者輕蔑地冷斥了聲後,便轉過身來面對站在他身後已有多時的男子。
「爺爺。」殷陽必恭必敬地鞠了躬。
殷氏集團的最大股東——殷東庭,也是殷陽的祖父冷哼了聲,才緩緩啟口︰「你跟那小明星的事要怎麼辦?現在鬧得滿城風雨,殷家的臉都丟光了,你要怎麼收拾?」
殷陽抬頭,堅定道︰
「我會娶她,我對她是真心的。」
「娶她?你瘋了不成!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像這種女孩妄想嫁入殷家,不可能!你趕快給我解決這件事,跟她斬斷任何關系!」
「對不起,爺爺。我不能這麼做。」這是他第一次違反他的意思,不卑不亢的語氣並非是在請求原諒,而是陳述。「不能這麼做?混蛋,」老者驅動他的輪椅來到殷陽面前,就是一記耳光。「我說的話你敢不听?陽,不要忘了,你現在的經濟全都掌控在我手中,就算你開的法國餐廳也在殷氏旗下!你如果不听我的話,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絕對不會比璽好過!就算你是我最疼的孫子也一樣!」凌厲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而熟知他的人都明白,他的話不僅威嚴,而且絕不容說情。
當年殷璽便是如此。殷璽是殷陽三叔的私生子,自幼便不被殷家承認,而後殷東庭念在殷家第三代人丁單薄,便在殷璽十歲那年找回了他們母子倆。而殷璽倒也爭氣,表現優異出色,被喻為殷老爺子在台灣地區的接班人。本來這對殷東庭來說是相當欣慰的事,可是殷璽卻犯到了他的忌諱——凡是只要有礙殷家名譽的人,全都不可原諒!因此,當殷璽在二十歲那年鬧出轟動一時的丑聞風波後,他被趕出了家門,而殷家也從此對外宣布殷璽與殷家毫無關聯,他所做的事殷家也不再負任何一點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