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要失去,才懂得體會身邊曾經的美好。如今的她,也總是時不時的會想起他們曾經相處過的點點滴滴。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愛上他了,因為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她可以很準確地看出一幅畫心所存在的缺陷,也可以很好地修補一幅損壞的畫心,可是,對于自己的心,她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
為什麼琴玉可以做到為了愛而不顧一切?
她一直很迷茫。
那一日他會那樣狠絕地想要休了她,甚至因此而負氣離家,怕也是對她已經死心了吧?蘇映伶苦笑,他真不該愛上她這樣的人。
失神間,她突然感應到一絲熟悉而異樣的氣息,抬起頭時,見窗外紅梅顫動,隱約間,她也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樹下閃過。
「相公——」
她輕喚出聲,驀然想起了那抹熟悉的深藍。不是傅秋辰。應該是徐大哥。
急急下床,推門而出,果然看見雪地里留下一串腳印。
在宅院的後園里,蘇映伶終于找到了徐子皓。
這座宅院到處都種滿了紅梅,白色的雪,火紅的梅,映襯出了一幅極為別致的景色。而徐子皓就站在其中一株紅梅樹下,仰著頭,失神看著樹上那盛開的紅梅。
雖然戴著面具,但他仰望紅梅的那種神態,讓蘇映伶恍惚中又產生了一種錯覺,總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並不是徐子皓,而是傅秋辰。
還記得今年剛入秋時,她工作完走出裝裱間,總能看見傅秋辰站在那株梅花樹下,像這樣抬頭仰望著梅樹,然後嘴里念念有詞,也不知在念著什麼。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好奇,追問後才知,原來他在跟那株梅樹「溝通」,要它今年冬天一定要開花。
那時的她,听後只是搖頭,覺得他實在太過孩子氣,難道梅樹真的听得懂他的話?但現在回想起來,心中卻填滿了淡淡的溫暖。
他要梅樹開花,其實只是為了讓她早點看見而已。
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她從回憶中拉回神,才發現徐子皓不知何時發現了她的存在,正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她。
她朝他淡然一笑,「徐大哥。」
徐子皓微微頷首。
走到他的面前,蘇映伶抬頭看了那些梅花一眼,「這些梅花開得真漂亮。」
徐子皓輕點了點頭。
蘇映伶低頭看向徐子皓,「徐大哥,對不起。是我們傅家害你失去了容貌和聲音,我一定會找到醫治好你的方法。」
徐子皓沉默。
「那天在蘇州听到你的消息,我真的好開心。我想相公若是知道了,也一定會很開心的。雖然他讓你受了很多苦,但他也只是為了救我們——」蘇映伶深深望進那雙藏在面具下的黑眸里,「徐大哥,你可以原諒相公嗎?」
徐子皓微微別開了眼楮。
蘇映伶忽然朝徐子皓跪了下來,徐子皓一驚,連忙彎腰就要扶起她。
蘇映伶卻不肯起身。
「這一跪,是我替相公還的。」蘇映伶低著頭,「夫妻原是一體。他犯的錯,我也理應承擔。我知道,相較于你受到的傷害來說,我這一跪,什麼都算不上。只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從心底原諒他。等我找到他,我們會一起尋遍名醫治好你——」
徐子皓手上微一用力,將蘇映伶扶了起來。然後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寫下了一行字——
我明白了。你不需要向我下跪。我也不希望你向我下跪。
「徐大哥——」蘇映伶聲音哽咽。
徐子皓輕嘆了口氣,又在地上寫下了字。
為我治傷這件事,以後再說。現在太原太危險,你不該留在這里,我會派人護送你和容江回蘇州——
蘇映伶搖頭,「我不回去。我也想為你們出一份力。雖然不會武功,也不會什麼兵法謀略,但至少,我可以為你們縫衣煮飯,照顧傷員——」
徐子皓握著枯枝的手一緊。
不行,你一定要回去。
「徐大哥——」蘇映伶還想勸說,卻見徐子皓扔下了枯枝,轉身離去,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
「徐大哥——」看著徐子皓遠走的背影,蘇映伶輕嘆了口氣,她是真的想留下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第13章(2)
「少夫人。」
身後忽地響起了容江的輕喚聲,蘇映伶回過頭,見容江正和一名老者相伴而行,兩人手里各自拿著一壇酒。
蘇映伶認得那名老者,就是那位在雲鎮給自己指路的好心人,也是在斷嶼山阻止雲鎮的人與金兵發生沖突,最後帶著鎮民離去的人。
她隱約記得當時那些鎮民叫他權叔。
「傅少夫人,別來無恙。」
看著權叔那張慈祥的臉龐,蘇映伶淡淡一笑,「權叔。」
「沒想到傅少夫人竟還記得我。」權叔往剛才徐子皓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剛才傅少夫人是跟盟主在一起?」
「嗯。」蘇映伶點頭。
權叔嘆道︰「早知剛才走快點,也許就能踫個正著了,免得我一會兒還要特意跑一趟。」
「怎麼了?」蘇映伶不解。
容江看了眼手中的酒壇,笑道︰「剛才我們倆無意中找到了兩壇上好的桂花釀。權叔說,徐公子最愛桂花釀,所以想送一壇給徐公子。」容江素來愛喝酒,剛才酒癮發作,尋思著去鎮上找點酒喝,結果踫上了權叔,兩人都是好酒之人,更是一見如故,因而成了忘年之交。
「徐大哥以前就愛喝桂花釀,沒想到現在還愛喝?」
權叔笑道︰「是啊,在雲鎮時他還是經常喝這種酒的。不過,自來了太原之後,我好像沒見過他喝什麼酒了。我想也可能是他一直沒遇到好酒,寧缺勿濫。現在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這兩壇佳釀,給他送去,他想必會很開心。」
「那權叔,你先給徐公子送去吧,我先在這里喝上幾口。」早就饞得不得了的容江抱著酒壇子走到一旁,揭開蓋子就狂飲了一口。
「好酒好酒。」
權叔哪里肯依,走到前奪走容江手中的酒壇,「我們先痛快地喝光了這壇酒,再送去也不遲。」說完,也仰起脖子狂灌。
「喂喂,權叔,千萬別喝光了,給我留著點。」
蘇映伶莞爾,她素來滴酒不沾,真不明白這酒有什麼好喝的。突然想起,傅秋辰也不怎麼喝酒,而且喝不到三杯就會醉了。
「需要下酒菜嗎?」見一大一小兩個酒鬼互相爭奪著酒壇子,蘇映伶心情也不禁好了些。
「少夫人,我怎麼敢讓你親自——」
容江話還沒完,就被權叔打斷︰「那傅少夫人,我可不客氣。今天我可要吃飽一些,明天我們可是有一場硬戰要打!」
「打戰?」蘇映伶心中一跳。
「是啊,現在太原糧草緊缺,明天盟主要帶我們突襲金兵後方,先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再搶奪他們的糧草。」
「那真是太好了。」容江附和,「權叔,我明天也要去。」
權叔瞪了容江一眼,「你小子又不會武功,去干嗎?白白送死麼?」
容江不說話了。
權叔抱著懷中的酒壇子,看著前方那片白茫茫的寒雪,沉沉一嘆,「真不知這場戰還要打多久啊?」
蘇映伶為權叔和容江做了幾個簡單的下酒菜,把容江感動個半死。
權叔卻是毫不客氣,一邊吃,一邊嘖嘖稱贊。
「沒想到傅少夫人還做得一手好菜啊。」
蘇映伶微笑,「權叔,你就叫我映伶吧,不用叫傅少夫人那麼拘謹。」
「那好。我就直接叫你映伶了。」權叔也是個豪邁的人,雖然一把年紀,也許因為練武的關系,並不特別顯老,而且看起來很結實健壯,
「自從太原開戰之後,我好久沒吃到這樣好吃的菜了。金兵一路南下,燒殺搶掠,不知殺了我們多少大宋百姓,佔了我們多少大宋國土——」權叔越說越激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