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學長恐怕不曾認識現在的雲崢。連他自己也很訝異,為了讓秦緋雲開心,他還是會硬著頭皮說實話,盡避學不會舌粲蓮花,至少也要讓她了解他的心意。這是母親後來的殷殷提點。
傷腦筋想花言巧語去誘哄,為何不將心里的話老實說呢?
秦緋雲笑眯了眼,直到身後傳來尷尬的輕咳聲,雲崢才趕緊拿出鑰匙開門。
「舅舅人呢?」他自己借道場傍人家,怎麼不自己去接客人?
「去幫忙處理一些事情。」
白老師和部分學生已經來過武館,雲崢向另外幾個學生解釋廁所的位置和一些注意事項,就把空間讓給他們上課。
第5章(2)
「吃過飯了嗎?」
秦緋雲搖頭。
「要出去吃,還是我弄給你吃?」
秦緋雲記得他會一點簡單的廚藝,笑得很開心,「你做給我吃。」
「我看看廚房有什麼東西。」
她和他干脆一起窩在廚房。這棟老房子當初是武館和住宅一起規畫,武館本身歷史悠久,楚素弦從師父手上繼承衣缽後,靠著家里的資金和自己當醫生存的錢,將里里外外翻修過。
說到她舅舅,可是招牌金光閃閃的東京大學醫學院畢業,回台灣當沒兩年醫生,就決定要回鄉下開小診所兼繼承武館——他的小診所常常要開不開的,老鄰居都知道要看病不如直接上武館——這點和白河叔叔還真像啊,這兩個特愛不務正業的男人干脆手牽手去當流浪漢算了。
前面的武館借給舞蹈班使用,中間還隔個小天井,後面才是客廳和住家所在。白河的堂妹自己開了舞蹈教室,教爵士舞、街舞也教兒童芭蕾,今天上的是街舞,才會有男生。因為借了別人的場地上課,不能像在大樓里的隔音教室一樣將音樂聲量放到最大,秦緋雲在廚房里也只听到隱隱約約的音樂聲。
「白飯有剩一些,還有張媽媽送的醬菜,我煎豬排和燙地瓜葉,再配蛋花湯好嗎?」這些花不了多久的時間就能弄好。
「好。」秦緋雲捧著臉頰,坐在餐桌上,笑看雲崢為她洗手作羹湯的模樣,覺得長途飛行的勞累瞬間一掃而空。
因為母親生病,雲崢才小學就學會簡單的廚藝。現在他挽起袖子來俐落地料理食物的樣子,在她眼里可一點也不輸名廚啊!
雲崢一邊忙,一邊和她解釋白老師的舞蹈教室上禮拜發生的事。
「好像是白老師的前男友因為不甘心分手,所以帶了人去鬧,打破玻璃還潑油漆。白老師現在在找新地方,弦叔找了警局里認識的人去處理,然後因為白河叔叔的請托,所以現在白老師住我們家,每天上課時我或白河叔叔會陪她一起去帶學生過來。」
「干嘛不先停課?」學生的安危也要考量吧?
「應該也是會停課吧,事情鬧到現在,有些家長已經不讓學生再上課了,弦叔和白河叔叔正在想辦法,白老師很需要這份薪水,還願意上課的就請他們移駕。」
還真是沒天理。爛男人鬧一鬧,還不知道恐龍法官會怎麼判,但女方這邊已經連討生活混口飯吃都成問題,什麼鬼嘛!這種EQ低的男人怎麼不全綁水泥桶沉到太平洋算了?還要留這種人在世上繼續排碳制造溫室效應,了然!
雲崢先把湯上桌,讓秦緋雲能先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小心燙。」
「你覺不覺得,舅舅是在獻殷勤啊?白河叔叔那里又不是沒地方可住。」她沒記錯的話,他一個王老五還住在一棟五層樓的透天厝,好像也沒分租給別人吧?
某人愛屋及烏到連堂妹也一起照顧哦?呵呵呵……
雲崢拿鍋鏟翻豬排的動作頓了頓,也不知道該不該在長輩背後說這些,而且到時秦緋雲一定會追問更多……
「白河叔叔……好像……」還是說吧,否則誰知道這丫頭以後會不會又搞出什麼花樣來。他可沒忘記暑假時她一直在她舅舅面前說些誤導的話,現在想想弦叔實在太可憐了,「他好像想撮合他堂妹和弦叔。」
「噗——」秦緋雲一口湯很不雅地噴了出來。
雲崢將青菜盛盤,拌了一點豬油和蒜茸醬油,端上桌,沒好氣地抽了紙巾給她,「知道了吧,所以你不要再搗蛋了。」
秦緋雲接過紙巾,本來想替自己辯解,但仔細一想,該不會因為她的那些小動作,導致某人因為內心無法克制的嫉妒而讓心事曝了光,然後另一個某人或許因此猜到了這不知持續多少年的秘密,在不想點破又不想失去好友的情況下,就決定……呃……
世間最惆悵,莫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況是橫亙在兩個好友之間,那不能說的秘密……
突然間,秦緋雲覺得一陣心酸,覺得自己暑假時自以為無傷大雅的小小惡作劇,原來那麼可惡,忍不住落寞地低下頭來。
雲崢拿出桔醬倒在盤子上,然後將豬排切成一小口一塊,轉身時就見秦緋雲懺悔般地垂頭喪氣的模樣,忍不住又想揉她頭發,但因為自己一手油膩而作罷,他轉身去洗手,邊道,「你不要想太多,成年人的世界太復雜了,一件事情背後的曲折不見得就是我們想的那樣,所以我說我們都不要管,船到橋頭自然直。」
秦緋雲抬頭看他擦著雙手坐到她旁邊,「你的口氣好像老頭哦。」
雲崢沒好氣地撇嘴,「吃飯吧。」
秦緋雲看著他還特地切成一小口一塊的豬排,忍不住有點好笑。哪有人把豬排切成這樣啦?她突然想到這個家伙被她逼急了,寫出那封「言簡意賅」,還飛過一個太平洋的情書。因為一直很好奇臉皮薄的他怎麼會這麼做,于是她從口袋里像抽出王牌一般抽出那張折疊整齊的信紙,拿到他面前。
「認不認得它啊?」她的口氣有點囂張,簡直是得寸進尺到極點。
雲崢怔住,有些遲疑地拿過那張信紙,才攤開一半臉就爆紅了,「你怎麼……」
秦緋雲傾身向前,「怎麼?這不是你寫的?」想賴帳?
她簡直像黑社會大姊頭拿著借條討債的姿態,讓雲崢在尷尬臉紅之余,有點頭痛。「是我寫的,可是……」他本來沒有把信寄出去!
那天他在醫院時,母親發現他好像有心事,他就把秦緋雲生氣地要他回信的事說了一遍,母親才對他說了,花心思用花言巧語誘哄,不如真心誠意地傾訴。然後他回家左思右想,就只想到這四個字。
可是要他這麼特地寄信只為了說這四個字,又尷尬別扭得很,郵資雖然貼了,但就是遲遲不敢寄出去,一直夾在他抱著翻閱的某本書里,後來他寫了另一封,跟前一封沒兩樣的流水帳,只是開頭很努力地道歉……
嗯,快轉一下,他寫完那封很可能還是會惹毛她的信,也準備去寄了——讓她罵總比讓她失望好——但是因為寫信而睡過頭的他趕著去上課,郵局和郵筒都在學校的反方向,所以他拜托弦叔幫他寄,那天回家時弦叔笑得很詭異,還跟他說追女生要快、狠、準,一招正中紅心,女人不喜歡道歉之類的話,他當時只覺一頭霧水……
現在再想想,他本來以為那封只寫了一句話的短信不見了,弦叔跟他借了那本書去看,書回來後卻再也找不到信,弦叔還跟他裝傻,因為那陣子期中考,他想他忙到有點記憶錯亂,以為信是被自己搞丟的,也就信了某個不良中年男的說詞。
所以凶手只有一個。
弦叔好卑鄙!竟然偷拆他的信!簡直像個中年怪叔叔一樣……雖然他本來就是中年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