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忽然覺得秋天很冷。
真的很冷。
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可怕而讓人不知所措的噩夢。
如果這只是夢境,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微微牽動唇角,我露出了一抹苦澀嘲諷的輕笑。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變得如此酷愛逃避。
應該要學會面對,不是嗎?
無論接下來,我該面對的一切是多麼的殘酷。
吃力地撐坐起來時,我才發現肩上的傷口雖早已被人包扎妥當,但這一用力,又有絲絲鮮血滲了出來,可我竟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反而是心口,還是如同火燒一般,一絲絲地直痛入靈魂深處。
真希望一切的感覺都隨著那個噩夢而麻木,這樣我就不會心痛,這樣我就不會再心軟逃避,可惜,此時此刻,我的感覺竟是如此地清晰。
是因為韓宇皓嗎?
因為他而如此清晰地疼痛著。
四周是一片純淨的白色。潔白的牆壁,雪白的窗簾,還有干淨純白的大床……這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干淨得近乎于完美,沒有一點污漬。
我不知道這是哪里,也無心去管這是哪里。
疲累地合上雙眼,輕靠著床頭。
這才發現,原本悲痛到了極處的心情,也是可以平靜下來的,變得沉寂如死。
門外,忽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我睜開了眼楮。門開了,走進來一道美麗高挑的身影,氣質高雅。
「我想你也差不多該醒了。」那道身影一步步地朝我走來,「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華亦伶。」
這是我第四次見到華亦伶。
她無疑是美麗的,卻也是驕傲的。她臉上的神色是如此的冷漠,冷漠得幾乎能灼傷人的心。
「我跟宇皓,還有東雨是從小一起長大到的好朋友。」她頓了頓,似乎想說明些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我說的東雨,就是韓陽。」
東雨?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記住這個名字。我只知道,我曾經愛過的那個人叫韓陽。
華亦伶見我沒什麼反應,便在床頭坐了下來。
「想知道為什麼東雨會化名韓陽嗎?」
我靜靜地坐在那里,還是毫無反應,但我感覺得到,華亦伶的視線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那雙冷漠而美麗的眼楮,一直緊盯著我,仿佛想把我看穿一般。
「其實,亞超集團最初的幕後主使人就是韓東雨。」
我不受控制地渾身一顫。
「當年東雨之所以化名為韓陽出現在你們所在的那座學校,只是為了處理亞超集團的一些公事。但沒想到,事情處理的途中出現了意外,因此而耽擱了一段時間,更沒想到的是,他會因此而遇上你。」
「你和東雨的相遇根本就是一個意外。我不知道東雨是不是真的愛過你,但也許真的愛過吧?因為他不想你受到牽連,所以他才會選擇消失。」
「可惜,你這個女人太過執著,竟然不離不棄地找了他五年。」
華亦伶說到這里,輕輕嘆了口氣,我這才從她冷漠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絲女人所該有的柔軟。
她跟韓陽的感情應該也是很好吧?
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朋友……
「知道嗎?在你尋找東雨的五年里,他一直都在你身邊。」
我緊緊抓住了被單的一角,就怕自己一松手,什麼也抓不住了。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久,所以,他才一直忍著不去見你。」華亦伶唇角微微一勾,牽起了一抹苦笑,「亞超集團並不是個容易管理的組織,里面的頭頭也都各自為政,妄想反出獨立為王。東雨這五年來,花費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再加上無法見到你的痛苦,使他的病情漸漸惡化了。」
「也許是上蒼可憐他,終于讓他有機會見你最後一面,才讓他離開這個世界。可是直到他閉上眼楮的那一刻,他還在念著‘夏雪’這個名字——他說,他還欠她一個藍色的天堂——」
「不要再說了。」
她每說一句,我的心就疼痛一分。
我不知道再听下去,我會不會就這樣崩潰了。
「但你一定要听。」華亦伶冷冷地繼續說下去,「宇皓當初接近你,是因為東雨的遺言。東雨要他盡可能地照顧你,要他盡可能地給你一片屬于你的幸福天堂。他無法完成,就只能托負他最信任的弟弟。」
「我不知道東雨這樣做是對了還是錯了?但我對東雨的這個決定,卻是非常的痛恨。我一天天看著宇皓迷足深陷,一天天看著他愛上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心?」
「我愛宇皓愛了二十多年了,可是他從來都只把我當成是妹妹。但你——夏雪——你究竟有什麼魅力,竟讓兩個如此優秀的男人,都為你而痴狂了?」
「後來,你們警方掌握到了越來越多的線索,所以宇皓才刻意地再度接近你,從美國回來後,你們的相遇,本來就是一個局。」
「包括那場刺殺?」我顫著聲問,心里有什麼正在碎裂著。
「其實美國黑道組織的那場刺殺,也只是個意外。那邊確實跟我們亞超集團發生了一點小磨擦。我們原本可以很容易就擺平,但宇皓為了能更好地接近你,所以冒著生命危險,任由那個殺手胡來。」
我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只覺得渾身發冷。
「結果與預期的一樣,他是很成功地接近你了,可是,他的心卻也跟著丟了。」華亦伶冷冷一笑,「我以為他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但你——卻改變了他——」
她說完,便一直看著我。
餅了很久很久,我才深深吸了口氣,「為什麼他一定要參與亞超集團的事?」
「有听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嗎?」華亦伶眼中的神色忽然變得復雜起來,「亞超集團是東雨和宇皓的父親韓江一手創建起來的,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參與了集團里各種事務。一旦踏入這個領域,要想退出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到現在為止,集團的掌控權還在韓家。」
「他現在在哪里?」我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開口詢問。
「你想見他?」華亦伶戒備地看了我一眼。
「嗯。」我點頭,「有些話,我必須要和他當面講清楚。」
「你不能見他。」華亦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他現在身體狀況非常差,我不想他再出任何意外。你知不知道,其實他只有——」
「我不會刺激到他的。」我抬起頭,深深看向華亦伶的眼眸,「我知道,他只有三個月的生命了。」
華亦伶怔了怔。
「你知道就好。」頓了頓,她還是告訴了我韓宇皓的所在,「他就在你隔壁房間。」
「謝謝。」我翻身下床,正要走出門口。
「夏雪——」華亦伶忽然喚住我,「你會抓他嗎?」
我扶住門沿,沉默了很久很久,「作為一名警察。我會。」
華亦伶苦笑,又問,「那你愛過他嗎?我是指真正的愛,愛韓宇皓這個人。」
我緊緊抓住了門框,一分分地收緊。
「愛過。」
推門進去的時候,韓宇皓已經醒了,他就坐在床頭,拿著一個畫板不知在畫著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拿畫筆的樣子。那認真專注的模樣讓我想起了韓陽。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韓宇皓也會畫畫?
我就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雖然他畫畫的樣子跟韓陽極為相似,但這一刻我卻分得很清楚,眼前這個人是韓宇皓。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發現了我的存在,緩緩抬起了頭,將目光投向我。
他的臉色還是那樣的蒼白憔悴,雙唇也依舊帶著淡淡的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