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搞不清自己究竟在慌張什麼?在害怕什麼?
只是那樣呆呆地靠在門口。
直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夏雪——」
是韓宇皓的聲音。
我深吸了口氣,然後轉身打開了房門,揚起一張笑臉。
「什麼事?」
韓宇皓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襯得那雙眸子更發地黑沉,令人不敢直視。我避過那令我心慌的眼神,目光四處飄移,並沒有看到剛才那位女客人。
「你的朋友走了啊?」我僵硬地岔開話題。
「走了。」韓宇皓淡淡地回答。
「哦。那我回警局了。」我低下頭,就往大廳門口走去。忽然右手猛地被人拉住。
「你回來不是拿東西的嗎?怎麼兩手空空?」
我沒有回頭,甩開了那只略顯冰冷的手,強笑,「我忘記了,其實那份資料在警局。最近我肯定是忙昏頭了——」
「夏雪,你究竟在怕什麼?」
我話未說完就被毫不客氣地打斷,但那冰冷的質問卻讓我心頭忽然冒起了無名之火,我轉過身,直視那雙黑沉的眼眸,冷笑。
「我莫明其妙又怕什麼?」
「你不知道嗎?那我來告訴你。」韓宇皓唇角一勾露出了一抹我從未見過的笑容,忽然眼前一暗,他直接扣住我的雙手,按在牆上,逼著我直視他。
「你在害怕我是不是真的只因為大哥的臨終囑托才接近你?你在害怕我是真的愛你,還是在說謊騙你?你更在害怕,你是不是也已經愛上我,已經忘記了你心中的韓陽?」
「你胡說——你胡說——」我瘋狂地掙扎著,卻無法掙月兌他的鉗制。「我不會忘記韓陽,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代替他——沒有人可以代替——」
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我眼前的視線模糊了。
然而,越過他的肩頭,我看到他身後的牆面上所掛著那幅畫,那幅畫在這此刻竟顯得如此清晰,特別是那道只有模糊輪輪廓的男孩身影。
那是韓陽的畫——韓陽給我的最後的藍色天堂。
韓宇皓緊緊盯著我臉上的淚痕,久到我幾乎以為時間已經在此刻停頓。
「是沒有人可以代替他。」
他忽然放開了我的手,聲音里卻透露著濃濃的疲倦。
「我也從來沒想過,我能代替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那雙向來冰冷淡漠的黑眸里掠過了一絲我所看不懂的情緒,我呆呆看著他,無力地順著牆角滑坐在地上。
他轉過了身,不再看我。
突然之間,我覺得他的背影好落寞,也離得我好遠好遠。
心里莫明地一緊,我掀了掀唇,但最終並沒有喚出那個名字。
他向前走了兩步,忽然身子搖晃了兩下,然後彎下了腰,一只手好像正緊緊揪著胸口。
「韓宇皓——」
我爬了起來,沖過去,只來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軀。
他的臉色蒼白地像鬼,就連雙唇也透著可怕的青紫色。
「韓宇皓——韓宇皓——」我慌了,頓時失了力氣,手上再也負不住沉重的身軀,只能抱著他一起跌到了地上。
「藥,你的藥在哪里?」
我急切地翻著他衣服的口袋,一無所獲,這才發現我根本不熟悉他的一切,我連他平常吃的藥放在哪里,我都不清楚。
「是不是在房里?」我爬起來,就要沖到房間找藥。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緊緊拉住了我。
「沒——沒有藥了——」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話說出來,額際上冷汗涔涔,「快打電話——」
是啊,醫院!
我應該打電話去醫院求救,而不是在這里手忙腳亂地幫他找藥?
我完全失去了該有的冷靜。
我沖到電話旁,顫抖著手拿起電話,拔了好幾次才拔通了醫院的電話。
當我回到他的身邊時,他早已呈現半昏迷狀態,連面容都因疼痛而有些曲扭起來。除了等待,我只能將他牢牢抱在懷里。
「韓宇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淚水再度滑下眼角,滴落在他冰冷蒼白的臉上。
他似乎被我的淚水驚醒了過來,緩緩睜開了眼,那雙黯淡的眼眸流露一抹深深的傷痛。
「如果可以——」他慢而吃力地說著,伸出手撫上我的面頰,似乎想拭去我臉上的淚痕,「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愛上你——」
我怔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那雙冰冷的手終于無力地滑下,雙眼也終于緩緩合上。
「韓宇皓——」
那一刻,我感到了心痛,真真正正的心痛。
我再一次守候在了搶救室的門口。
看著門口上方那刺目的紅燈,我的心底涌上一陣陣的刺痛感。我討厭醫院,更討厭守在這里等待生死判決的感覺。
為什麼我身邊的人總在是生死存亡線上掙扎?
以前是韓陽,緊接著是琪雅,現在……韓宇皓是不是也逃不過死神的追緝?
他說人的生命都是脆弱,在學會接受的同時,也不能輕易地屈服和投降,被死亡所帶來的陰影所淹沒。
但如果有一天,當身邊所有的人都離自己而去時,我又如何獨自面對空洞的一切?
我沒有那樣堅強。
第十一章抓住幸福(2)
很多年前,我曾是那麼得害怕失蹤的韓陽早已死去,放棄了自己所學的專業投身警界,不停地尋找。只是給自己找一個借口,找一個寄托,說服自己韓陽並沒有死。
很多年後,韓陽真的死了,因為那一次錯過的相逢我並沒有抓住他,我只能抓住另一個寄托,這樣才不會讓我在那個可怕的死亡陰影里崩潰。
韓宇皓——也許在最初的時候,我真的把他當成韓陽的替身了吧?所以,我會在見不到他的時候,莫明地掛心;所以,我會在他遠趕國外的時候,莫明地想念;所以,我會在他生病的時候為他著急……一切全是因為韓陽,因為他是韓陽的弟弟,因為他長著一張跟韓陽一樣的臉龐。
在最初的時候,我分得清楚,但後來……後來我就漸漸分不清了……我分不清我到底是把他當成韓陽還是韓宇皓……
說到底,我只是個自私的女人。我困住自己的同時,竟也沒有放過韓宇皓,我同時將他拖進了地獄里,跟我一起不得超生。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愛上你——」
他昏迷前那傷痛的眼神至今仍不斷徘徊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就像一把利刃,反復地刺著我的心髒。
我幾乎已經痛得麻木。
放過他吧?!也放過我自己!
不管他基于什麼理由接近我?不管他是否真的愛我?只要他這一次可以月兌離危險,我就應該離開他,離開得遠遠的,直到我可以確定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愛上他了,還是,只是把他當成替身?
綠燈終于亮起,搶救室緊閉的大門也終于開了,韓宇皓躺在推床上被推了出來,他的臉色跟身上所蓋的被單一樣的慘白,雙目緊合。
「醫生——」
我顫抖著聲,抓住一起走出來的主治男醫生。
「他怎麼樣?」
那名男醫生摘下了口罩,臉色沉重,「雖然我們這一次盡力了,但韓醫生病情已經惡化——」
「惡化會有什麼後果?」我感覺全身的血液一點一滴地凍結起來,但心底里的那抹希望還沒有完全滅絕。
看了病床上的韓宇皓一眼,醫生的眼楮里流露出一抹憐憫和嘆息,「韓醫生最多只能活三個月了。」
心口,似有什麼東西碎裂了,連最後一絲希望都灰飛煙滅,我不由自主踉蹌了一下,無力地靠著冰冷的石牆,感覺眼前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
三個月……三個月……腦海里滿滿都是這三個字眼,後面那個醫生說什麼我也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