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櫻?」石薔薇緊張地看著好友,林夙櫻的表情忽然一片空白。
「Eagle不會騙我。」她恍惚地道,臉色卻比方才更加的慘白。
「Eagle?」
林夙櫻抬起頭,茫然地瞪著前方,溫度從她身上被抽離了,像是現實中傳來聲音告訴她正站在地獄的入口,她卻拒絕睜開眼去相信。
因為Eagle的中文和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名字同音。
林夙櫻突然笑了起來,「別開玩笑了。」只憑這些七零八落的線索,就杯弓蛇影的把Eagle當成襲夜楓?「我不知道襲夜楓想做什麼,或他在哪里,也不想知道。」她又回復了談笑自若的模樣,「Eagle不可能是襲夜楓。」
「你不是和那個叫Eagle的住了一個多月?那家伙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殷珞開口道,「而且就算長相可以改變,聲音總不可能改變吧?」
但是Eagle的聲帶受過傷,而且可笑的是住在一起的這一個多月來,她根本連見都沒見過他的長相。林夙櫻閉上跟,拒絕再讓這些巧合去打擊她的信心。
「別再說了。Eagle絕不可能是襲夜楓。」她的聲音有些尖銳。
「但是他卻是在時間點上最符合的人。」始終沉默著的楊昀騏冷冷地道。
「夠了!」林夙櫻像突然崩潰一般,「我不管襲夜楓想做什麼,但Eagle絕不會像他一樣欺騙我!」Eagle是她靈魂的伴侶,是最懂她,也最貼近她心靈的人!
她希望我是Eagle,而不是另一個人。
「夙櫻?」
「Eagle不會騙我。」她幾乎像在自言自語。
這樣跟你站在一起,我卻有一種很熟悉、很懷念的感覺,好像現實中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隱隱約約,她早有感覺,但是拒絕去相信。
那麼深刻地愛過一個人,他的一切早已融入骨血,即使刻意掩埋、命令自己遺忘,靈魂終究還是自己找尋到熟悉的悸動。
她害怕啊!害怕又再一次愛上同一個男人,再一次被心愛的男人欺騙。
「Eagle不會騙我……」
她反復地像在對自己保證的話語,卻敲碎站在黑暗中,襲夜楓絕望的心。
一夜復一夜,在黎明將至,他不斷乞求蒼天可否憐憫,令分離永不到來?
但他怎麼能狠心欺騙她?他如何能夠繼續對她說謊?
幸福多麼短暫,脆弱得無法攤在陽光底下,他小心翼翼,珍之愛之地守護著,卻還是必須看著它碎去,必須親手敲碎它!
這一生,他最怕與最不願的是傷害她,諷刺的是曾傷她最重的也是他。
這世間可有一種靈藥,能讓人不再心痛?就算是恨也好,他只求還她一顆完好無缺的心,無論要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襲夜楓走出陰影的掩護,站在燈光籠罩的台階上,除了背對他的林夙櫻,其他人全都一臉看怪物似的表情瞪著他。
「Eagle不會騙我……」林夙櫻仍不停地說著,仿佛察覺了些什麼,茫然地掃視著其他人憤怒與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恍惚地笑了起來,「Eagle?你別出來,你的臉受傷了,不要勉強自己。」不要……
「臉受傷了?真是好借口。」殷珞咬牙道。
「Eagle傷得很重,他還沒辦法面對。」林夙櫻甚至沒察覺她的聲音已經破碎哽咽。
襲夜楓的心都碎了。
「小櫻。」對不起。
她用以遮住雙眼的謊言被拆穿,終于看清自己果真置身地獄之中,眼淚滾落,她轉身,看清月光下那完美的、欺騙的化身。
世界瞬間崩毀——她的,還有他的。
第九章
襲夜楓一直妄想將傷害減至最低,他無法扭轉乾坤,改變不了襲、林兩家的過去,那麼至少可以在瓦解十紋蘭的過程中把一切可能傷害林夙櫻的危機逆轉。
天真也好,軟弱也好,藏在心里的秘密隨著感情一天天加深,也一天天不敢說出口。
小櫻多麼信任他!只有在他面前,她能夠流露出在十紋蘭的長輩與同輩面前不敢落下的眼淚、不敢表現在他們眼前的悲傷與無助。
只有他,將它們全放在心底,小心呵護。
「會沒事的。」他抱著小女友,安撫她的眼淚與恐懼,用憐惜的吻消除她的憂傷。「一切都會好轉的,我保證。」
他用年輕的肩膀妄想扛下將風雲變色的天,妄想和祖父對抗,天字堂楊家手下販毒的罪證被他掉包,讓法院只能做出藏毒判決;風火二堂的間諜他設下陷阱引蛇出洞,還有水澤二堂被調虎離山,他仍暗中牽線讓十紋蘭得到奧援,卻終究敵不過祖父的老謀深算。
「別哭,會沒事的。」多少次,他在夜里拿著電話安慰另一頭幾乎崩潰哭泣的林夙櫻,疲累地強打起精神,振作許多夜未曾合眼的身軀繼續暗中與祖父周旋,也明著一步步削減十紋蘭的勢力。
十紋蘭不消失,小櫻肩上的重擔遲早會壓垮她。
但他畢竟無法一邊想毀掉一個組織,一邊又期望沒有人受到傷害。
天字堂的垮台像摩天大樓倒塌般鬧得滿城風雨,風火二堂的叛變則有如血腥電影里的情節令人不寒而栗,林老幫主則是在風雨飄搖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醫院里,來慰問的人並不多,過去多少政商名流在林家來來去去,如今卻淒涼得連醫院都不想久留這位黑幫大老的遺體,像燙手山芋一樣急著丟出去。
林夙櫻穿著一身黑衣黑裙,臉色蒼白如紙,老人家一個個去了,八個堂口年輕一輩,不是像她一樣忙著收拾自家爛攤子,就是被連累得自身難保,能抽空過來了解一下情形已經很不容易,陪在她身邊的只剩石薔薇了。
醫院下了最後通牒,要她們今天就將林老幫主的遺體運走。
「你們有沒有人性啊?還開什麼醫院?」石薔薇氣得想把這里夷為平地。
「我們會付錢,兩倍、三倍或十倍都可以。」林夙櫻冷靜地開口,握拳的手十指卻掐得掌心破皮。
「不是錢的問題。」院長為難地開口,然後抬頭看向走道盡頭的電梯。浩浩蕩蕩而來的一行人。
「林老幫主仙逝,我們僅代表襲家大家長和旗門前來致哀。」帶頭的男人一臉倨傲,身上甚至穿著對逝者大不敬的鮮艷西裝,林夙櫻轉身看向來人,怒火中燒。
記憶雖已遙遠,但她仍記得,這男人好歹該喊她爺爺一聲岳父。
「你不配。」林夙櫻冷冷地道,她和石薔薇雖然被十幾名旗門的人包圍,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怯懦退縮的模樣。
這群人壓根不像來致哀慰問的,反而佔據了醫院走道,沒有任何人膽敢出聲數落不是。東南亞黑幫勢力大洗牌,旗門儼然坐上龍頭寶座,據傳更有白道撐腰,誰敢招惹?
帶頭的男人只是笑著搖頭,「夜楓,你的小女朋友真是不懂禮貌,見到姑丈竟然是這種態度。」
林夙櫻聞言,抬頭看向那群人之中,唯一穿著黑衣的熟悉身影。
襲夜楓萬般不願在這樣的場合下對她坦白一切,他原想來阻止叔叔帶頭欺負小櫻,卻不料被反將一軍。
「咦?你沒跟她說過嗎?你可是襲家的大少爺,旗門的軍師,扳倒十紋蘭的大功臣呢!」男人在一旁幸災樂禍,「不過也是,女人只要乖乖跟著男人就好,有些事情其實不用知道太多。」
「小櫻,听我說……」
天地在林夙櫻眼前旋轉,過往的甜蜜變成猙獰的反諷,嘲笑她被蒙在鼓里,嘲笑她把敵人當知己,傻傻地連真心都交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