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都不會了!
淒然一笑,他睜開了眼,強撐起身子,將那具斷琴攬入懷中。
不遠處的梅花樹下,殘梅落滿了雪地。
他艱難地走至梅樹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挖開了積雪,然後將斷琴深深埋進了雪里。
凝神看了埋琴的雪地良久良久,忽然,他嗆咳了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血染衣襟。
伸手輕撫上幾乎埋入胸膛的短刀,他蹙眉苦笑。
雖然解決了那些殺手,他卻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可是,他絕不能死。
他還有未完成的約定。
在完成那個約定之前,他一定要活著。
第5章(1)
月色如水,傾瀉而下,映得四周殘雪一片晶瑩剔透。一陣冷風拂過枝頭,紅梅搖曳生姿,暗香傳送,卻也惹人相思。
風中,片片凋零的花瓣猶如粉蝶輕舞,他靜默地伸出手,接住了那凋落的殘梅,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痛楚的神色。
一晃眼,五年已過去了。臨風崖邊那一場絕殺之後,所有的一切也隨之煙消雲散。
落寞一笑,他緩緩拿起一直握于手中的玉簫,湊近唇邊緩緩吹奏。
優揚的簫聲頓時響起,淒婉纏綿,哀傷低婉,打破了夜色的寧靜。冉冉簫聲隨風逝去,空靈淒切,幾欲讓人斷腸。
這是她為他所譜的曲。
自從她離開之後,音律對他來說已變得如嚼蠟般無味,只有這首曲子才能讓他如死灰般的心再次感到一絲悸動。
只是,每一次的悸動過後,留在自己心底的是一次比一次更劇烈的痛苦。但越痛,他就越記得她!
只要他還記得她,這就足夠了!
胸口驀地傳來一陣劇痛,他微一皺眉,簫聲已是嘎然而已。
身後忽傳來一道嘆息聲︰「如此優美的曲子這樣便斷了,真是可惜了!」
竟有人出現在身後,而自己卻毫無察覺?!
他微微一驚,斂去臉上的落寞痛楚之色,回過了頭。
只見淡淡的月色下,一名手拈殘梅的紫衫女子正含笑望著他,眸若星月,黛眉如畫,顧盼回首間萬種風情,風華絕代。
恍惚間,他似回到了那一個夜晚,那時的她,也似這般對他微笑。
「你——」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紫衫女子微微一笑,舉手湊近唇邊,略顯輕挑地吹了一口氣,指間所拈的殘梅頓時飄落。
不是她!
強收回心神,他淡淡一笑,清雅如風。
「姑娘深夜還流連于荒外,不怕遇到宵小之輩圖謀不軌嗎?」
那女子淡淡掃了他一眼,眼中似嗔似怒,似笑似顛,「怎麼,難不成公子便是那圖謀不軌的宵小之輩?」
他微垂眼簾,但笑不語。
「看起來你也不像。」紫衣女子邊撩起額際散落的發絲,邊笑道,「若是遇上宵小之輩,被打劫怕是公子你了!不過——」話語一頓,女子明媚的眼眸中忽現出一絲犀利,卻一閃即逝,「不過,所謂人不可貌相,像公子這般風流俊雅的人物,也許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話落,也不看眼前男子如何反應,紫衫女子從懷中掏出一條錦帕,彎下腰身拾起雪地上片片殘梅,再放置其中。
「姑娘拾這些殘梅做什麼?」
「祭一個傷心之人。」紫衫女子緩緩起身,望著錦帕中的殘梅有些出神。
「傷心之人?」凰沐軒心中一慟,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玉簫。
女子回過神來,看了他蒼白俊秀的面容一眼,緩聲道︰「很多年前,這里曾有人共譜過一曲鳳求凰,只可惜,到最後只落得個曲終人散,琴毀情斷的下場。」
那只握簫的手越發用力,甚至連指節也微微泛白,但凰沐軒身形依然未動,只是低垂著眼眉,淡淡地問道︰「姑娘究竟是誰?」
「一個來傳訊的閑人。」紫衫女子不緊不慢地包起錦帕,將那些殘梅放入懷中。
「不知姑娘所傳何訊?」低垂的眉眼已掩住了心中的驚濤駭浪,凰沐軒依然聲色不動。
女子驀地抬眼,緊緊盯住他,一字字道︰「死訊。」
仿若被利劍穿心而過,凰沐軒慘白著一張臉緩緩抬起了頭,啞聲道︰「是她讓你來的嗎?」
女子不答反問,冷然道︰「當一個人努力想忘記從前的一切,卻又無法忘記時,是不是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選擇?」
凰沐軒輕搖了搖頭,一字字道︰「她不是這樣的人。」
女子冷哼了聲,「看起來,你倒是很了解她。只是,你不要忘記了,一個心如死灰的人想擺月兌那種絕望的痛苦,卻又擺月兌不了時,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凰沐軒聞言身形一顛,疲累地靠在樹旁,但依然堅定地搖了搖頭,低聲重復道︰「她不是這樣的人。」
「凰沐軒!」女子陡然拔高的聲線顯得有些尖銳,甚至連那雙明媚的眼眸中也掠過一絲莫測復雜的神色,「原來你竟是這樣一個逃避現實的人嗎?原以為——原以為——」女子忽一咬唇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神色一斂,再度恢復了平靜,但眼中的神色已為冷嘲所取代。
「算了!我才不管你是怎樣的人,我今天之所以來,只是為了幫她拿一件東西。一件原本屬于她的東西。」
凰沐軒閉上雙眼,輕輕搖了搖頭。
紫衣女子柳眉一挑,「怎麼?不相信我嗎?」
見凰沐軒依舊閉著雙目,紫衣女子又道︰「你若是不相信我,那你大可以當著我的面將東西燒毀。只要東西毀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而她的心願也算是了了。難道以你的武功,還怕我搶你不成?」
凰沐軒忽睜開了眼,一片深沉似海,讓人捉模不透。
「姑娘請見諒。東西不能給你,也不能毀。」
「你——」紫衫女子牙一咬,恨然道︰「好一個凰沐軒,真是好一個凰沐軒!原來,她真的錯看了你!就連她死了,你也要讓她死不瞑目!」女子恨恨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怔然望著紫衣女子的身影沒入夜幕之中,凰沐軒眉峰微皺,低下頭,深深凝視著手中的玉簫,「縴雨,我知道你不是會輕易放棄自己生命的人,是嗎?」
痴然一笑,他再度拿起玉簫緩緩吹奏,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個醉人的夜晚……
簫聲斷腸!
簫音醉人!
卻也听痴了再度返回的人!
「為什麼你不讓一切就此結束呢?」去而復返的紫衫女子藏于不遠處的樹後,听著那傷心欲絕的簫聲,輕輕閉上雙眸。
「沐軒,你知道嗎?說不恨你是騙人的。但我,真的不想恨你!真的不想!」
在長安,說起凰家堡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凰家堡幾乎籠斷了整個長安的瓷器生產行業,分行遍布。但如此大的一間商行卻是由一名年紀輕輕的女子凰二小姐凰欣亦當家,而且經營得有聲有色,規模越做越大。
坊間對于這名奇女子,有褒有貶,流言頗多。但對于這座充滿傳奇色彩的凰家堡,人們更多議論的,卻是凰家的大公子凰沐軒。
其實五年前,這凰家堡原是由凰大公子凰沐軒當家。那時凰家堡也經營得有模有樣,而且凰沐軒為人謙和,溫文俊雅,又精通音律,吹得一手好簫,可謂是長安城里許多名門閨秀的佳婿人選。
但不知何故,在五年前的某一個夜晚,凰大公子忽然受了重創,自此以後,長年臥床不起,足不出戶。自凰家由二小姐凰欣亦接手後,這五年來幾乎無人再見過凰沐軒。
曾有人傳言,這凰家堡的大公子五年前就已重病身亡了。因為曾有人在五年前的那個夜里,看見凰家堡堡外一片混亂,那時凰沐軒毫無生氣地躺在凰家堡老管家的懷中,面無人色,胸口上赫然插著一把鋒利的短刀。那一身白衣幾乎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這樣的重傷,又有誰能活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