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的反應,江瀾不禁輕輕撇過頭,掩飾突然忍俊不住的笑意。
真的有人光是激動的樣子就戲劇化到讓人想發笑啊!他都快覺得她兩條小辮子也要跟著飛揚了起來。
雖然她說話的語氣和神情總有些夸張,他卻不覺得她虛偽、惹人厭;相反的,他感覺她是真的為自己所表達的而感到莫大的興奮與佩服。
被她所崇拜的人必定都能感覺到一股純粹喜悅的虛榮吧?那種虛榮心就好像被小孩子所崇拜一樣,在有些人眼中也許很可笑——被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表崇拜,怎比得上被社會大眾、被周遭有利害關系的人認可?可是孩子的崇拜絕不會言不由衷,或摻雜別的動機,甚至孩子赤果果的傾慕與喜愛會感染到他們的崇拜者。
從來就沒有人會真心地認可他,直到他遇上了這個女孩……
抬眼望向曉葵,發現她的眼楮仍然閃亮閃亮地看著他。
曉葵因為江瀾的注視而感覺自己似乎有些興奮過頭了,忍不住羞赧地垂下頭,尷尬地玩著自己的手指頭。
糟糕,江大哥一定會覺得她很奇怪吧!曉葵心里想,她就是改不了那種一激動就快要飛上天似的單純個性。
江瀾這方,胸口的悸動卻更明顯了。
是因為他從來不去注意女孩子,還是這小女生真的很特別?他不知道,這一刻他只覺得這小女生可愛得讓人想親近她,心里像有暖陽在拂照,莫名的騷動不斷在擴大。
「吃飯吧!炒蟹粉很好吃,很新鮮噢……」曉葵連忙出聲,努力打破讓她害羞的沉默,「啊!你不要誤會,我是晚餐時吃的,沒有偷吃你的便當。」
江瀾忍不住想笑,沒發覺從她造訪至今,這樣的微笑愈來愈頻繁地出現在臉上。
江瀾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喜悅與輕松,眼前的食物很可口,但讓他破天荒露出溫柔微笑的,卻是身旁這只聒噪的小麻雀。
敝女孩,卻是個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想親近的女孩。
「其實我今天本來是想可以像昨天一樣,听到你彈鋼琴的說。」曉葵有些不好意思,她想到自己嚇得落荒而逃的可笑行徑,突然好想鑽到桌子底下躲起來。
江瀾挑眉,淡淡地笑著,「如果妳想听的話,我隨時可以彈給妳听。」從來他不為任何人彈琴,卻覺得為她破例也沒什麼不可。
「真的嗎?」曉葵興奮得雙頰紽紅。
「鋼琴就在隔壁。」他說,「不如等等我就彈給妳听吧!算是這頓飯的謝禮。」
「好啊好啊!」曉葵像個貪玩的孩子,開始幻想著在飄散花香的夏夜,有月光相伴,聆听優美動人的琴音,不知有多浪漫,都忘了自己是偷溜出來的。
飯後,江瀾先把藤制長椅搬到琴室,因為琴室沒別的坐椅,他難得地體貼他人,不想曉葵沒地方坐。
「我來就好啦!」曉葵阻止著江瀾的動作,她覺得江瀾還是太蒼白、太瘦弱了,忍不住擔心他操勞過度會虛弱地暈倒。「不騙你,我力氣超大的、米店的阿伯說他兒子都沒我神勇!」
兩手各抄起七、八斤重的大米袋,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健步如飛,讓眾家男兒慚愧到想跳海自盡;每年小區運動會的搬重物賽跑項目,能拿走前三名的除了義消隊員,就只有她了。
江瀾心里有些悶悶的,覺得曉葵太看不起他了,他在曉葵再開口之前抬起藤椅。
「再怎麼說,妳是女孩子,而我是個大男人。」他堅持地說,幾乎是有些執拗的,然後抬著椅子走進琴室。曉葵在背後微怔著,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不是故意要看輕他,而是他強調自己是個男人的神情,讓她想到她代班的幼兒園里那些頑皮的小男生,也總喜歡對著她抬頭挺胸,有些驕傲卻又掩藏不住稚氣地表示︰「我是大人了!」
「笑什麼?」江瀾把椅子放在琴室,回過頭看她掩嘴竊笑,忍不住眉頭微攏,直覺她是在取笑他,有些羞惱,卻還是沒有發脾氣,只是頰上有些紅。
「沒事。」曉葵搖頭,臉上的笑容擴大,「我沒有笑你,只是覺得心情很好,很開心。」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和僵尸做朋友啊?不只可以一起快樂的用餐、聊天,還能听到他彈鋼琴。
她一定很幸運,因為她不只遇到僵尸,而且還是個相當體貼可愛的僵尸。
想到這里,曉葵心里卻突然閃過一抹陰郁,她不該為江瀾「僵尸」的身分感到開心的,事實上,如果江瀾是活生生的人,她才更應該為他高興,因為這樣一來,他就不用躲在黑暗之中,不會那麼樣的孤寂。
江瀾看著她的笑臉,那是可以讓周遭的人也感受到她心里洋溢著陽光與幸福的笑臉。
「為什麼?」為什麼覺得開心?為什麼突然心情很好?這些對他而言都是難以理解的,他這才發現今天晚上因為她的出現,他已經太過反常。
餅去,在他周遭的人眼里,他是只咆哮的獸、暴怒的魔鬼,好像從來不懂開懷歡笑是何物——他也的確不懂,在今天之前,他根本不能明白一個人怎麼能夠突然間很開心、很快樂?
人為什麼快樂?他這麼問,周圍的人總是告訴他,只要有了權利與金錢,就會有快樂,他是江家的少爺,有權有錢,可是他真的快樂嗎?
如果不,為什麼大家都認為他應該快樂?
「妳得到了什麼?或我給了妳什麼嗎?」他的神情迷惘如孩子。
「得到什麼不重要,而是因為我遇到你啊!」把一切快樂追根究柢,就是因為遇到了他吧?能夠幫助他、能夠認識他、能夠做她以前從來沒想過的——在別人都退避三舍的鬼屋里有這樣的奇遇,怎麼會不開心呢?
如果不是他,她也會和其它人一樣,對這棟鬼屋存有畏懼,就算不去接近它、不去想它,可終究是心里的一塊黑洞。可是因為他,她心里的黑洞被填補了,甚至被植滿開著美麗回憶的花朵,想著就會笑,不是很幸運嗎?
事實上對曉葵而言,似乎也沒有什麼算得上不開心的事。
江瀾的神情有些怪異。人可以只為了遇到另一個人,就覺得開心嗎?
從來沒有人會認為遇到他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那些想奉承江家的人,就算嘴里那麼說,他還是能感覺到他們虛偽的笑臉下,有多麼的勉強、多麼的不快樂,甚至是滿懷鄙夷與痛惡的。
狂暴的惡魔、發瘋的野獸,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這麼看他的,如果曉葵知道他那暴躁的另一面,恐怕不會用這樣的表情對他說這句話吧?他突然自嘲地想,心里卻有些酸澀。
「妳根本不了解我。」他淡淡地說。根本……不會有人想和他做朋友。
曉葵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表情有些歉然,「對不起喔!」她食指點著食指,有些緊張,「我自作主張地認為我們是朋友,你可能會覺得我很冒失。」
江瀾抬起頭看著她,「朋友?」他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字,「妳真的認為我們是朋友嗎?我不值得誰把我當朋友。」他說得有些嘲諷,也有些落寞。
曉葵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僵尸先生因為自己是僵尸,所以自卑嗎?
「朋友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啊!又不是在賣豬肉,要秤一斤值多少錢。」她努力思索著該如何讓僵尸先生不要為自己的身分自卑。
「像電影里啊,ET和小男孩不是也成為好朋友了……啊!我不是說你像ET啦!你比ET帥一萬倍。」僵尸先生會不會覺得她拿ET取笑他是僵尸?曉葵又急忙想著有什麼例子能舉出來……「啊!還有啊,多莉和鯊魚也變成好朋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