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崇拜與感激是否就代表愛呢?
當年她悲傷地只想找回牽引自己的那雙手,他出現在她需要愛的時間;她與崇華的交往甚至比前一段感情更為長久,這是否能證明,他就是她生命里對的那個人?
可是如果是對的,錯的那一個為什麼還佔據她心里不願離去?
「為什麼?」崇華問了第二次,暫時還算有耐性地包容女朋友習慣性地陷入自己的思維中。
「啊?!」葉依蓮如大夢初醒,好半天才消化完崇華的問題所為何來。
事實上,她原先沒想過要給崇華一個理由,也許她可以對他說她還不想結婚,又或者是她還沒有心理準備……等等這一類模稜兩可的答案,可是他卻逼著她結結巴巴地把一切說清楚、講明白。
「你……你記得我跟你說的,我十七歲時的事?」她看著崇華點點頭。
「那件事」他一直都知道,因為葉依蓮算是「簡單扼要」地解釋了當中的內情,他才願意既往不咎。
話都說出口了,那道不願意去揭的傷疤,只得硬著頭皮攤開來。
「事實上,當年……我前……前夫是有寄離婚協議書給我,可是我……那時太忙了,還沒簽字,就……就不小心把它弄丟了,而且,他一直都沒去法院訴請離婚,所以……」
把以上斷斷續續的話簡單扼要地講明白就是──
她現在仍是已婚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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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好多年前的夏末秋初,依蓮十七歲。
因為高中聯招失利,依蓮沒考上第一志願的女校,加上母親一向也不要求她的學業,因此她就近念了一所私立高中。
反正只要方便就好,以依蓮乖寶寶的個性,就算傳聞該所高中的校風多讓家長不敢恭維,她也照樣會乖乖把書念好──因為她沒膽子學壞。
捧著大迭參考書,依蓮低著頭走向校門,因為學校離家近,走路不需要十分鐘。
走過三年級教室時,幾個染著稻草般顏色頭發、裙子長度明顯不合校規的女孩子圍住她,葉依蓮有一瞬間的錯愕。
「二年三班的葉依蓮?」耳垂上吊著兩片亮晃晃耳飾的學姊問向她。
葉依蓮連抬起頭也不敢,只是囁嚅地應了聲︰「是。」
她們圍著她做什麼?她沒做過什麼得罪這些學姊的事吧?葉依蓮緊張得不知所措,偏在這當口一向會四處巡視的教官卻連個人影也沒看到。
「妳今天是不是跟你們導師告狀?說我妹作弊?」同一個少女這麼問道。
葉依蓮惶恐地抬起頭,「沒有。」終于頓悟這等陣仗是為哪樁。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她哪來的膽子去告密?就算她辛辛苦苦地熬夜念書,卻發現有人作弊考得比她高分,她也寧可裝作沒這回事,息事寧人,反正只要平安畢業就好。
「還說沒有?我妹看到妳一直盯著她看,下課後老師卻說她作弊,不是妳還有誰?」
「真的不是我!」只因為這樣就說她告密?原來光會息事寧人是沒用的,不該看的千萬不能亂看。
「我只是覺得她的動作有點明顯……」葉依蓮的聲音仍舊小小的,整個人幾乎縮到角落去。
「鬼才信妳!」另一名少女開口了,聲音有點耳熟,原來就是作弊被抓包的同學。「不給妳一點教訓,老娘這口氣咽不下。」少女粗魯地說。
「什麼老娘不老娘啊?火氣這麼大。」幾個三年級的男生走了過來,當中有幾位是這群女孩的男朋友或暗戀的對象,現場氣氛立刻改變了。
「大虎,」原先帶頭質問葉依蓮的學姊小鳥依人地偎了過去,「這女的告密,說欣欣作弊,我們想替欣欣出一口氣。」
葉依蓮整個背都抵在牆上,只覺得害怕得快要昏倒。
他們學校的不良少年可是方圓百里內出了名的凶狠,連教官也經常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依蓮覺得自己是大禍臨頭了。
那被叫作大虎的男孩子看上去快二十歲了,想來留級經驗豐富,算是學校里說話相當有分量的一號人物,他打量著葉依蓮,卻覺得愈看愈眼熟。
大虎走上前,「她叫什麼名字?」
「葉依蓮,跟欣欣同班。」
葉依蓮、葉依蓮……大虎本想彎看清楚她的容貌,背脊卻僵了僵。
他想,學校里應該沒有兩個叫葉依蓮,又都念二年三班的吧?
「我想,這應該是一場誤會。」大虎老大忽然說道,令在場其他人等,甚至是葉依蓮都覺得相當訝異。
欣欣同學當然是第一個發出不滿之聲的──
「什麼誤會?根本就是她告的狀,不然還會有誰?」
「是誰告的狀並不重要。」大虎瞪她,然後轉向葉依蓮,「抱歉,嫂子,她們不懂事,妳別跟她們計較。」
十幾張臉同時瞠目結舌了起來,包括葉依蓮。
他叫她啥?眨了眨眼楮,葉依蓮這才抬起頭看清大虎的臉,突然恍然大悟。
那張臉,她見過。在婚禮上。
危機解除,她卻突然覺得原來單純的高中生活已經離她遠去。
她,葉依蓮,在剛滿十七歲的那個月,也就是上個禮拜,和她同校的某個根本不算認識的男孩子結婚了。
後來學校里再也沒人敢找她的碴,連最凶狠的不良少年及小太妹見了她都得禮讓三分,巴結一點的就跟著大虎喊一聲「嫂子」,因為她嫁的人,就是那個名字經常掛在公布欄上、從入學開始就大功大過不斷、響叮當的一號人物。
依蓮覺得很別扭,恨不得離這些開口閉口喊她嫂子的人遠一些。
這一切的肇因,得要從她父親過世開始說起──如果還要再追究得徹底一點,可能還得把她的家庭背景交代一遍。
依蓮的父親是黑道組織「十紋蘭」的一員,但依蓮對父親沒什麼印象,只知道父親一年里頭不會回家幾次,但每個月都會按時寄錢回家,所以即使父親在黑道中打滾,依蓮和母親的生活也一直都很單純。
依蓮的母親是一個傳統又柔弱的女人,葉依蓮的性格其實大部分遺傳到母親。
半年前,父親過世了,父親所屬十紋蘭天字堂堂口的堂主親自來給父親上香,並告知答應過父親要照顧她們母女倆。
接下來的發展非常的讓依蓮傻眼,而且老套又狗血,事實上葉依蓮忘記在取笑它的沒創意之前,應該先怪自己的懦弱──
天字堂堂主楊遷,據說是父親的生死摰交,兩人義結金蘭,還像武俠小說里那樣,相約兒女若同性便結為異姓手足,若各生男女就……
沒錯,就互結姻親!
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耶!要不要再來斬個雞頭、燒個黃紙?
可是葉依蓮終究沒膽把這些取笑說出口,她和母親一樣,只會坐在椅子上點頭稱是。不過母親顯然心甘情願得多,父親的過世讓她六神無主,楊遷這一造訪,至少讓她看見了未來的依靠和寄托。
當然啦!本來那樣的約定也只是說說,就像某一天突然想到,如果可以,希望能到極地去看極光,卻不一定會實踐。然而父親的過世卻讓楊遷覺得,這是照顧她們母女倆最好的方法。
只要他兒子娶了葉伊蓮,她們母女倆的下半輩子就不愁沒人照應。
何況婚姻听從父母之命也是天經地義,葉老當初很欣賞他兒子,楊遷自己則一直想要個乖巧溫順的兒媳婦,他們倆結婚,往生者了卻心願,在世的長者則滿心歡喜、安心踏實,真是一舉數得,愈想就愈覺得兩個年輕人不結婚簡直沒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