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思如說完覺得這個書房再也待不下去,轉身往外面跑去。
房間再度恢復寧靜,他默默地坐在那里,望著小窗外被微風吹得彎下腰身的女敕竹,翠綠的枝身彎成一個弧度後輕盈地一彈,再度筆直亭亭。
如此反覆,一如某人的堅毅。
你明明就是喜歡我的,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宋行奕的腦海里浮現那道清脆的聲音,那般肯定,那麼有底氣。
好像世上任何的事情,不是一,就是二,再簡單不過。
他抬手拿過那盞她未飲盡的青梅茶,看著里面上下浮沉的梅子,良久,方才輕輕地一嘆,「真是傷腦筋。」
哼!宋行奕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討厭的人!
比思如抓著一只大雞腿,泄憤般地狠狠啃上一口,抬頭望著山谷邊悠然掛著的圓月,靈動的眼眸里依舊是散不開的怒火。
「小四,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頭上被不輕不重地敲了一記,一抬頭,一只酒袋遞到她的面前,谷靖如陽剛的臉龐上帶著難得的輕松笑容。
比思如接過酒袋,仰頭狠狠地灌了一口,那帶著辣性的烈酒從口腔直直地往胃里涌去,勁道十足。
「心情不好?」谷靖如在小妹身邊坐下,看著她郁悶的臉蛋,「是不是行奕又惹你了?」
「哼!」
丙然沒錯,從小到大,這個妹妹都是最天真、不知愁的,如果不開心了,一定就是因為宋行奕。
這說來可真是冤孽,別的事情倒還好開解,只是這男女情愛……谷靖如模了模鼻子,自問沒辦法,只能把酒再遞過去。
比思如一向爽快,接過去大口地喝,如果被宋行奕看到,他一定會微微地皺眉。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喝酒,她偏要喝,反正,她再規矩、再懂事,也比不過蕭寄雪那女人,更何況,她才不要在乎宋行奕怎麼看呢。
「好了,小妹,再喝就醉了。」谷靖如一把搶過酒袋,卻發現里面空空如也,「你也喝太快了吧?沒听過什麼,喝酒之後那個愁更多嗎?」
「拜托,大哥,不是什麼文人雅士學什麼吟詩呀?听來就怪怪的。」谷思如望著天空的那輪明月,轉頭說道︰「你看,同樣一輪月亮,我看到就只會想到,明兒是個大晴天,我們在路上要熱上許多,可他們卻可以說出一大篇什麼風花雪月來。」
「唔……」
「大哥,你不知道,我每次看他在看書,其實心里都是歡喜的。」她的頭慢慢地靠在谷靖如的肩膀上。
「嗯。」
「我喜歡他讀書的樣子,喜歡他跟我說話,就算不說話,只要待在他的身邊,我也高興。」她望著深藍夜幕上那漂亮的銀盤。
「傻丫頭。」谷靖如疼惜地拍拍小妹的手,她對宋行奕的感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谷思如從小到大的性子都是愛恨分明的,她的喜歡與不喜歡,誰都可以看出來。
十年前這個妹妹整天往宋家跑,他已經覺得有點不對勁,小妹做任何事情向來都是一時興起,從未這般執著過,尤其是那宋行奕避小妹唯恐不及,可他越退,她越進,一天天就走到今天的局面。
只是在谷靖如看來,這段情緣,怕是難以善了。
一個太執著,一個又太高深莫測,他家單純的小妹,怎麼可能是宋行奕的對手呢?只是小妹的脾氣,倔起來全家沒一個人是她的對手,她認定的事情,怎麼都不會改變,別人也休想插手,不然惹怒了她,只怕後果會很難收拾。
「其實我最開始,真的是很單純地只想看看他而已。」
「我懂的。」他的小妹心思再簡單不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就那麼喜歡待在他的身邊,小的時候只是覺得看到他會開心,現在卻覺得看見他就滿足,一天比一天想看到他,如果哪天沒見,就覺得不對勁,總是會想著他。」
情竇初開,大抵如此。
「既然想見,那便見呀,可他總是避開我,他越是避,我就越是想他,看到他跟蕭寄雪在一起,我就生氣,他對所有人都好,為什麼偏偏就是躲著我呢?大哥,你說,我有哪里不好?他為什麼不接受我?」
「呃……」谷靖如看著地上扔的空酒袋,還有一旁放著的劍,無語問蒼天,他家小妹,就做妻子的人選來說,又哪里好呢?只是這話說出來,恐怕就算是她大哥也要被揍的,他模了模下巴,還是算了吧。
「大哥,他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什麼就是不承認?」
「這個……」谷靖如黝黑的臉龐泛起不明顯的紅,自己小妹不害臊,他卻反而……害臊了,「你怎麼這麼肯定……」
「我就是知道。」谷思如轉過頭來,憤憤地瞪著自己的大哥,「他是喜歡我的。」
「這個,小妹呀。」谷靖如笨拙地搓了搓手,「這男女情事上,不是你說喜歡,就會喜歡的。」
比思如氣憤地望著自己的大哥,咬了咬牙,「男人都是笨蛋!」宋行奕是,大哥也是!她不要跟他說了,轉身氣呼呼地走向一旁。
她又被氣到了,只要事關那個人,她好像就特別容易生氣。
那天被宋行奕氣得從宋家跑出來後,剛好大哥要押鏢去寧昆城,本來這趟鏢,因為正巧大哥有事要去寧昆城,就說好由他來運,可她太生氣了,實在不想待在家里,就直接跟著車隊出來了。
結果這一路上,不開心的依舊是不開心。
以前只要心情不好,她跟著車隊出來晃晃,看著大好的山河、開闊的天地,再大的事都可以丟到一旁,可是這幾年卻越來越難了。
她好像越來越容易受到他的影響了,唉,宋行奕,他怎麼會那麼難搞呢?
比思如這一趟鏢跑下來,回到家時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那麼長的時間不見,再多的怨惱都只剩下思念,所以一回到家,她扔下行李就直接往宋家跑,等不及想要見見那個人。
「宋行奕!宋行奕!」一路呼喊著,直直往宋行奕的院落跑去。
「谷……谷小姐……」門子在後面追著,可哪里追得上,一轉眼谷四小姐就沒影兒了。
比思如推開書房的門,里面空無一人,他不在這里,轉身再一間一間地找,依舊沒人。
他不在,他不在,突然想到上個月蕭寄雪說的離開,他會不會又改變主意了?趁她不在,去京城了?
她慌得轉身,剛好門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了上來,「谷……谷小姐……」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們少爺呢?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去京城了?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回來了?你快說呀!」
門子被她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拚命地掙扎,奈何根本不是谷四小姐的對手,漲紅了一張臉,努力地呼吸。
「你快說呀!」
「思思。」溫柔慈祥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你再不松手,只怕他以後都不能說話了。」
比思如聞言抬頭望去,看見那在侍女攙扶下緩緩走近的老人,「老夫人……」
「乖。」宋老夫人走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放開他。」
「老夫人。」谷思如一把扔開門子,靠過去急急地問道︰「宋行奕去哪里了?」
「瞧你,急得那樣兒。」宋老夫人感嘆地笑著,「放心,奕兒只是陪寄雪去廟里進香了。」
他沒走,沒去京城。
比思如一直提著的心猛地松下來,卻突然反應過來老夫人剛剛說的話,「陪蕭寄雪?」
比思如的怒火一瞬間被點燃了。
可憐那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門子剛爬起來,看到她那張怒火中燒的臉,立刻嚇得腿又軟了,趕緊縮成一小團,模著牆角小心翼翼地往院外挪去,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追著這位老大跑了,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