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嵩用兩三枝木棍在火旁支撐起一個架子,轉頭看向靜默坐在一旁的漣水,「把濕漉的衣服月兌下來放到這上面烤干,若是繼續穿的話你的身子可能會受不了。」他扭頭走向木架的另一旁,背對而坐。
凝視著那火簇印照著的背影,漣水忍不住微微一笑,「那你呢?」沒有了憎恨,她反而感覺輕松了許多。
他驀地僵直,淡漠的聲音里夾雜著微微的無措,「我沒事,衣服會干的。」
她漾起幸福的笑臉,他總是這樣,任何事老是以她為先。
壓制住心中不住翻騰的情感,弘嵩不禁微微一嘆。
神、人、妖究竟有何差別,還不是一樣被感情所牽扯住?
想起自己竟然會隨著她的覆滅而跳入沼澤,他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慌然,不是為他,而是因為當時以為她會被那泥沼給吞噬了去。
那讓他心焦、心痛的感覺他不想再經歷,整個人似乎陷入了無邊的恐懼當中。
「我已經換好了,你轉過來吧。」
細柔的嗓音讓他不禁放松了心中的緊繃,他慢慢地轉過身來,卻驀然面色一紅,急忙又轉了過去。
烘烤的衣衫如同一道帳簾隔開了兩人,可是那篝火卻將那對面的身影也投射了卜去。
「喂,你轉過來了嗎?」
「轉過來了。」暗紅著雙頰,他沒有說出實話。
「我現在該叫你什麼呢?弘嵩?國師?還是赤松子?
仰或是尊者?」她微微偏頭,她其實仍舊喜歡叫他「赤」。
「無所謂,」他柔聲開門,「姓名不過是一種稱呼而已。」
「那叫你小狽小豬也可以了?」她開玩笑似的笑了起來。
他只是輕笑不語。
半晌,漣水才遲遲開口︰「我想叫你赤,可以嗎?」
他全身一震,那熟悉得讓他泛出股股甜蜜滋味的感覺,「嗯。」他點頭。感受到他的拘束和這莫名的氣氛,漣水開口笑道︰「這似乎是我們‘現在’第一次好好說話呢。」憶起她身為妖魔之事,弘嵩抿了抿嘴角。
「你不想和我說話嗎?」他的沉默不語讓漣水黯淡了雙眸,依舊是她在自作多情嗎?可他明明隨著她一起跳下沼澤啊。
「我……」他頓聲,「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要想起他為神、她為妖,他就不禁微微失神。「有很多可以說的啊,比如你為什麼會在藥湯里放沉香?」她雙眸微閃。沉香……
「不知道,我只是感覺在藥里要放這種沉香。」
是嗎?他都是不自覺的嗎?揚起紅唇,她柔聲開口︰「你一直都穿著白色的衣衫是因為你喜歡這白色?」
「這……」他皺眉,「不知道,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穿著白色的衣服了。」現在如此說來,自己竟然對自己都有著很多的茫然。
漣水雙眸微合,可她知道,他會一直穿這白色的衣服都是因為她……
他站在水宮的門口,輕聲喚道︰「好了沒有?再過一個時辰王母娘娘的壽宴就到了。」
「好啦好啦,馬上就好,你心急個什麼勁。」她慌張的聲音讓他不禁輕笑起來,究竟是誰在心急啊,「好了。」隨著她欣喜的嬌聲,一抹純白的倩影從宮門內走了出來。
「怎麼樣?好不好看?」她在他眼前轉了一個圈,這是她今天特地打扮的。
望著那出水芙蓉一般的清新容顏,他說︰「好看,怕是天界眾仙女都敵你不過了。」
「哼,那是當然的嘍。」她俏鼻一皺,滿臉的嬌嗔。
他無奈地搖搖頭,她什麼時候和水仙仙子一般模樣了?「我們還是快點到王母娘娘那里去吧,若是晚了就不好了。」
「嗯,先別忙。」她急急拉扯了他一下。
「又怎麼了?」他微微嘆氣。
她瞅著他的衣服,「我看你這身衣服不對。」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赤色衣袍,會嗎?這是件新袍子,不會有什麼地方是壞的吧。她的指尖閃出一絲冰瑩,「變。」看著那赤色的衫袍變成與她一般模樣的白色,她高興地一把摟抱住他,「嘻嘻,這樣我們倆才登對嘛。」寵溺地捏了捏她的俏鼻,他微微含笑,「喜歡這白色嗎?那我便為你一直穿著如何?」「好啊,永遠。」她抬起頭笑望著他.充滿著幸福。
幸福呵,那漲滿胸口的溫暖足那般的甜蜜。她忍不住隨著那回憶微微揚起嘴角,卻在看到—個自她眼前穿梭而過的細小黑影時驀然大叫一聲︰蟲啊!「怎麼了?」他一把慌亂地拉開那烘烤的衣衫,滿臉的焦急。
一下撲身到弘嵩的身上,漣水急急哭嚷著︰「有蟲啊!蟲啊!」
「蟲?」原本焚急的心驀然放松下來,他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了。
「當然不是一般的蟲了,那是芥牙嘴,專門浮在水面上生長的蟲子,可以獵取別人身上的純淨,平時根本就不會見到的。」那是她作為司水女神時最害怕的東西。他皺眉,似乎對這個蟲子有過什麼印象,感受到懷中女子的顫抖,他不禁放柔了語氣,低頭呵護道︰「放心,沒事的……」然而看到她泛著白皙的柔女敕肌膚,他心頭一緊,啞聲說不出話來,只是直直地注視著她。
靶受到他驀然收緊的雙臂,她不禁抬眼一望,卻墜落在那深邃而迷蒙的眼眸里。
夜,更黑。
風,更涼。
透過熊熊不熄的篝火,那緊摟的兩人凝視著彼此,好像要把那曾經遺忘過的悠長歲月全部彌補過來……
淡淡的白光透過稀薄的雲霧投射進屋子,林中的鳥兒開始了一天的新生活,清脆的啼鳴喚醒了沉睡的人們。凝視著漣水純淨的睡顏,弘嵩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不知已經看了她多久了,即使她入睡之後他仍舊牢牢地看著她,似乎永遠也看不厭倦,反倒是胸口滿溢的溫暖讓他心動不已。已經動心了嗎?他已經沒有絲毫反抗的念頭了,若是天意,那他就與她這麼走下去吧,迎接他的將會是什麼他也不管了,只是那股不舍,那股心憐讓他心折,現在,他只要好好地守護著她就夠了。
靶受到身畔人兒的騷動,他慢慢漾起了笑意,柔聲開口︰「你醒了?」
是做夢嗎?看著眼前柔情地望著她的俊顏,漣水愕然了。
「怎麼了?傻了?」他含笑地看著眼前的人兒。
粉女敕的玉頰驀然一紅,昨日的一切又回到她的腦海里,那份溫存的纏綿讓她又一陣臉紅。
凝望著她嬌羞的容顏,弘嵩柔聲低語︰「昨晚可有讓你不適?」他怕懷中的人兒經不起那洶涌的浪潮。
想起昨晚的纏綿,她立即將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我沒事。你……」她頓了一下,「可有後悔?」經過昨夜,他們還會有著那妖神的距離嗎?
「這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吧?」他將衣衫細細搭上她于外的白皙柔臂,「你若不怕與我這逆天的尊神遭受天譴,那我們就這麼一路走下去吧。」
「你當真?」她抬頭,雙眼蒙上—層水霧。
輕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他柔柔地一笑,「我從不騙人。」
是啊,他從不騙人。可千年前的背叛依舊是她的陰影,今世他還會再次這樣嗎?掩住心中的惆悵,她朝他頷首一笑,「我相信你。」
弘嵩揚起嘴角,轉頭看向旭日,「那我們先起身吧,還得先回山神、土地那里。」他將冰玉散放在那里了。
「好。」漣水杏眸半眯,埒崖山的山神、土地……
什麼叫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暗圓缺,今天他們總算是明白了。
匆匆向前方奔跑的兩「神」氣喘吁吁地一手拭著汗,一手扇著袖子,兩只腳還不停地往前急速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