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泗仰起頭來看著朗朗晴空,再俯首看向滾雪球似的雪蘭英,嘴角揚起嘴,乍然一笑,不為別的,只為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初荷沒想到母親會這般心急且惱怒,就在她決定要見面的當天早上,母親不顧下人們的驚呼,竟然怒氣沖沖的硬闖進來。
「小姐,夫人她……」麗兒驚慌的直奔初荷臥房。「夫人她來了,而且已經在大廳里了。」
初荷听了,忍不住蹙眉。她剛剛才梳洗完畢,怎麼這就來了呢?
「我馬上就過去。」她無聲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只能硬著頭皮面對。
結果,她才走進大廳,就被拔尖的怒吼給嚇了一跳。
「怎麼?你總算有空可以見我啦?我到還不知道這年頭見自己女兒還要排隊!」佟氏怒氣未消。「你以為回來受到皇太後看重,就可以目中無人了嗎?」
初荷大感頭痛。「額娘急著見我,是有什麼事要跟女兒說嗎?」
「怎麼?我沒事不能見自己女兒嗎?這是誰訂下的規矩?」佟氏沒好氣。
「既然沒事,那就喝點茶再走吧。」初荷朝麗兒示意。「沏一壺夫人愛喝的烏龍茶過來,還要一些點心。」
初荷打定主意不主動開口問父親的事兒。
佟氏壓根沒想到這個女兒竟然會一副沒事的樣子,完全不問娘家的近況,頓時暗自惱火,偏偏自己方才已說了「沒事不能來嗎?」這下子反而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額娘喝點茶吧。」初荷替她倒茶。
大廳頓時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佟氏看她氣定神在的喝著茶,忽然一團火氣直沖腦門,踫的一聲重重將杯子放下。
初荷知道她馬上就要發作。
「你就這麼對娘家漠不關心?一點也不在意我們死活嗎?」佟氏怒問,幾乎是指著初荷的鼻子問罪。
「額娘怎麼這麼說?」娘家難道就關心過她嗎?初荷真的不想再跟母親說下去。
佟氏有些拉不下臉,扯扯嘴角。「我就跟你長話短說,總之你阿瑪近日鬧出點事情來,需要點銀兩救急,你願意借吧?你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阿瑪被罷官吧?」
額娘竟連開口跟她要錢都不把事情說清楚!
「初荷畢竟是嫁出去的人了,想先知道家里幾個哥哥商討過要怎麼解決嗎?」大難臨頭,不是應該把阿瑪買給哥哥的宅子賣了或抵押籌錢嗎?
佟氏冷笑。「怎麼?听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嫁出去了,你跟咱們就不相干了是嗎?」
佟氏嫁為側室,總共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去年娶妻搬出去的次子,住的宅子是她當是纏著福大人買下的。
這次福大人被點名還錢,當即要求次子把宅第賣了搬回來,但佟氏在家里哭天搶地,說老了只能依賴兒子,偏偏兒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福大人給她攪得實在吃不消,因此也就暫緩這項提議,改要求所有女眷拿出嫁妝首飾典當湊錢。
可佟氏向來揮霍,身邊的積蓄早就都給兒子拿去添購家具了,哪里拿得出什麼值錢的首飾,所以她更非要從初荷這兒弄點錢出來不可。
「我沒說不理會,只是要听听其他哥哥有什麼法子。」初荷看她神色不定,心知肚明其中定有問題。
「這還能有什麼方法?你阿瑪就叫每房賣首飾湊點錢。」佟氏心不過情不願的說。
「兩年前我出嫁時,簡親王給的聘禮呢?」那些東西此刻拿出來不是正好嗎?
「那點錢哪里夠啊!你二哥買房子時都讓他拿去添購家具了。」看初荷面露訝異,佟氏連忙又解釋︰「你二哥身為朝廷大官的兒子,家里少不了有客人走動,要是沒個像樣的家具擺設,這還不讓人笑話嗎!」
既然搬新家了,不就是要好好布置嗎?難不成要像初荷這樣搞得家里冷冷清清、簡陋寒酸?
佟氏都听人說初荷把這兒弄得華麗豪氣,她上一次來的時候初荷才剛到北京,料想那時還沒整修,沒想到剛才在大廳一看,根本一樣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只會放個什麼盆栽和不起眼的掛畫,真是好笑至極。
「倘若阿瑪被貶,二哥就再也不是官家子弟了,還不如先把那座宅子賣了,如此一來,也免掉家里其他人閑話。」初荷好聲好氣的勸著。
「好啊,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佟氏惱羞成怒,一張臉漲得通紅。
「不想借錢給我就算了,倒是很會打你二哥的主意!我倒不知道你這幾年練得這麼伶牙俐齒,當初生你簡直是白生了!」
她向來說話都是這樣的,只不過以前在家里時從沒人跟她講話,以至于沒人發現罷了。
「額娘,雖然外傳我繼承簡親王的大筆遺產,但簡親王臨終前一再叮囑我,這些錢財只是幫他看守,日後還是得用在他的後代子孫身上,因此這些財富不能視為我個人擁有,我也不能輕易動用。」只除了這個宅子,簡親王言明是給她一個棲身之地,另外也給了她下半輩子該用的家用。
「哪有這種道理!傍你就是你的,我就不信你拿來急用會怎樣!你阿瑪都要被罷官了這還不急嗎?我看你分明就是隨意捏造來騙我!」
「信或不信由額娘自己決定,總之我說的全是事實,沒有半分虛假。」初荷心情紛亂,氣惱自己親娘竟然從沒替她這個女兒盤算過就算了,竟連簡親王的遺產都想打主意。
「好!你阿瑪要我湊錢,你二哥拿不出來,而你又眼睜睜看著不管,大家都是想逼死我才甘心是吧!要是早知道我這麼命苦,我就一刀往脖子上抹了還干淨利落!」佟氏眼看著初荷是鐵了心不肯將簡親王遺產拿出來,頓時大哭特哭。「像你這種不肖女兒,還有臉去皇太後那兒走動嗎?我要讓人去說說你的不孝行徑!我看看還有誰理你!」
初荷嘆口氣。「皇太後從來不管這些事,額娘何必自討沒趣。」
見佟氏哭得眼淚鼻涕全糊在臉上,初荷想了一會兒。「額娘在這兒等一下吧。」
初荷回到房里,簡親王在世時送的首飾全包在一個方巾里。
「這是簡親王給的首飾,反正我也用不著,額娘有急用就拿去吧,這些賣了可以湊不少錢,就當是我們這房的心意。」初荷將包裹遞給佟氏。
佟氏將方巾打開,看見里面全是些珍貴細致的項鏈手環戒指,頓時破涕為笑。「想不到簡親王這麼慷慨,這可全是好東西呢!」
「我只有這些,真的沒別了,下回額娘再跟我要我也沒了,額娘還是勸二哥把家具還是宅子典當或抵押吧。」她不著痕跡的嘆氣,是無奈,也摻雜著傷心難過。額娘壓根不問她過得可好,只管鬧到她拿出首飾來才肯罷休。
「行了!我這些拿出去讓其他房沒話可說。你不知道她們個個針對我,卻不說說自己。你大媽的女兒初蓮還不是三天兩頭跟娘家拿錢,竟然還敢說我!」佟氏將那包首飾包好,竟開始說其他人的閑話。
初荷奇道︰「初蓮不是嫁給端重親王府的大貝勒嗎?怎麼還需要回來拿錢?」
佟氏嘲諷一笑。「那丫頭嫁過去至今肚子都沒消息,人家去年年底納了個側室,听說後來都沒再理初蓮。她啊,差不多是守活寡了吧。這次你阿瑪的事,你大娘跑去找女婿,想拜托親家幫忙求情,不然借點錢給咱們也成,哪知道去到王府等了大半天,嘿,人家不見就是不見,灰頭土臉的又回來了。」
竟有這樣的事!想起初蓮向來心高氣傲,如今受到夫婿冷落,肯定是一大打擊,想著,初荷不由得心下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