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小學的同學兼玩伴,只剩黃耀平還和他上同一所學校。說到黃耀平,升上國中後,隨著身體上的發育,他們已不再是昔日的小毛頭,小學時代的玩意早已引不起他們的注意,他們開始著眼于成人的世界,好奇地窺探禁忌背後的誘人魔力。于是,三不五時總會看到黃耀平被班上男同學包圍著,因為他不知道都打哪兒去弄來一些養眼的雜志,而這些雜志往往也就成了大伙傳閱的聖經。
另外,他還記得有一陣子,每到放學,黃耀平就會吆喝一大伙人一起去藍橋街打電動。藍橋街是這個城市里,所有年輕人的聖地,在那常可看到打扮入時的男男女女出沒,黃耀平常說,要看美女來這準沒錯。然而讓葉國維上癮的,並不是藍橋街里的眾多美女,而是有著各式各樣游戲機的寅人館,那是藍橋街人潮最密集的地方,和呂山咖啡館並列藍橋街的兩大地標。它的外觀是由透明的玻璃牆交錯著涂著銀漆的鋼條所組成的,每當夜晚來臨,經由光線的投射,便像是黑暗中的鑽石,光彩奪目,格外顯眼,成為藍橋街里最絢麗的不夜之城。
對于黃耀平的吆喝,起先葉國維是沒啥意願的,這時黃耀平就會開始施展他最擅長的ㄌㄨˊ功,「去啦,只是玩一下下,不會死啦!」
「我沒興趣。」
「重色輕友!有空陪你的小紅頭去打工,就不願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黃耀平!」他最討厭他拿藍彥來說嘴了。「你是不是耳背啊?我跟你說過幾百遍了,我和藍彥只是鄰居!還有那個綽號很難听,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叫她?」
「我不覺得難听啊,我覺得很親切,不然你去問郭民祥,他們還不是這麼叫她。」黃耀平努努嘴說道。「我還是搞不懂你干嘛那麼黏她!」
「有意見嗎?關你什麼事啊!」
「不關就不關,可是我們好歹也同學那麼久了,你就來嘛,何況那里有很多辣妹可以看,我不蓋你,不來是你的損失。」黃耀平不死心地繼續說道。
「你以為我是你啊!」
「嘖嘖嘖,不然干脆點,你就直說因為我們不是小紅頭,所以對你沒有吸引力,如果換成她,我看她邀你去吃屎,你八成也不會拒絕吧?」
「嘿嘿,不好笑。」
「葉國維,你講點義氣好不好,不然這樣,大不了我不再叫她小紅頭了,怎麼樣?」
若憑這點,倒值得好好考慮一下,因為盡避藍彥不介意,但葉國維還是覺得這個綽號很難听,現在可好,黃耀平願意作出保證,嗯--
「勉強可以考慮看看。」他首度松口說道。
就這樣,他半推半就地順了黃耀平,從此撩了下去。也因此,藍橋街常能見到他們這一群人的身影,他也由原先的抗拒轉為沉迷,畢竟寅人館里各式各樣的游戲機,實在太吸引人了!至于黃耀平這個兔崽子,他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打電動不過是他的附加目的,最大的甜頭,還是在那些藍橋街的正妹身上。不蓋人,憑他那「還算風趣」的言談,果真也給他順利地把到幾個不怕死的妹妹,國中三年下來,他老兄儼然已是身經百戰了。
時間飛梭,一眨眼,藍彥搬來這已經三年了,她並沒有認識其他的朋友,唯一會出現在她身邊的,就只有葉國維。
這一年秋天,藍彥也升上國中,並選擇進入葉國維就讀的學校,成了他的學妹。于是,他們又開始一同上學,他依然會站在早餐店前等她,然後和她一起走到站牌等車。他們等車的地方,距離公車發車處好幾站,所以每回上車,根本找不到位子可以坐,只能擠在人群中,拉著吊環,隨著公車搖搖晃晃。有時人多,司機只要一煞車,他的手臂便會自然地觸踫到藍彥的手,他會轉頭看她,但她通常都毫無所覺,只是依然打著盹。就這樣,他常常就著車窗外射進的暖暖朝陽,出神地望著藍彥,感受那種奇妙的寧靜,彷佛也凍結了流轉的時光,久而久之,那段上學的路程,便成了他一日中最珍惜的時光。
說來很巧,藍彥的教室就在葉國維的樓下,正對著二樓的樓梯口,每回他和黃耀平上下樓時,黃耀平就會湊到窗邊,對著坐在最後一排的藍彥鬼叫著,「小紅頭,葉國維來了,快出來啊!」
听到黃耀平的吆喝,葉國維第一個反應總是板著一張臉走過去,然後再拖著黃耀平的手往三樓走去。
「你很無聊耶!」他其實很清楚藍彥對于類似的起哄向來是置之不理的,倒是他自己常被弄得很尷尬。
「會嗎?我說的可是實話啊,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黃耀平毫不在乎,一臉笑嘻嘻地說。
「你很煩耶,都跟你說了,我們只是朋友。」葉國維沒好氣的說。
「朋友……」該死的黃耀平又開始用那種曖昧的聲音在怪叫,從國小到現在,像極了穿腦的魔音,讓他恨死了。
「以前郭民祥認的那個干妹妹,最後還不是被他吃了,所以你的那個小紅頭……」黃耀平掩著嘴,嗚嗚的笑了起來。
葉國維從鏡片後射出銳利目光,冷不防地一個巴掌往黃耀平的後腦杓巴下去。
「喂!」黃耀平抱著頭,「我又沒說錯,你們本來就『關系匪淺』,平常除了你,也沒看到她跟什麼人來往;而且你們還住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去打工,她也只有對你才會有好臉色,對我們可沒有。」他故作委屈地說道。
葉國維斜睨著他。「廢話,我們相處的時間比較多。」
「少來了,你跟她同班嗎?扣掉睡眠時間,她一天有八個鐘頭和他們班的人相處在一起,但她對同班同學還不是那副冷冰冰的死樣子。」
「算了,懶得跟你說。」葉國維轉過頭,不再理會黃耀平。
「因為你心虛嘛!」黃耀平不知死活,又對著葉國維放了一枚冷箭。
然而,國中三年,除去這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真正教葉國維憂心的,卻是來自其他不良學生的惡意威脅。升上國中後,藍彥在同儕間的處境並未好轉,她依然不善與人交際、依然被孤立,也依然是其他人欺侮的目標;但不同于國小的孩子,在那個校園暴力猖獗的年代,類似放話要脅、教訓的成分遠遠大于挑釁,下手的輕重,也就不僅只是一般的捉弄。藍彥雖對此表示不在意,他卻總覺得有如芒刺在背,彷佛被騷擾的人是他。
適逢有天下午放學後,他照例和黃耀平相約在籃球場廝殺一番。打累的他退下場來,摘下眼鏡,隨手抹去汗水,坐在一旁喝起水來。突然,一個人影閃到他身邊,瞬間搶走他手上的那瓶水,咕嚕咕嚕的連灌了好幾口。
「你要喝不會自己去買。」葉國維盯著汗水淋灕的黃耀平說。
黃耀平放下手中的水,伸起手臂用衣袖抹去滿臉的汗。「小器個屁!老子好心要漏個風聲給你,喝你幾口水會死呀。」
「什麼?」葉國維邊說邊把滾到他腳邊來的球丟回場中。
「跟你那個小紅頭有關。」想當然爾,黃耀平的話很成功地拉回他的注意力。
「什麼事?還有不要再叫她『小紅頭』了,你答應過的。」
「好啦,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叫你那個小……」黃耀平看到葉國維鏡片後的雙眼正瞪著他,連忙改口,「真唆啊你,我都說習慣了,好啦,我跟你說,我听人家說,有人放話要在門口堵你的小……煩死了,堵藍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