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皓嘖嘖搖頭,一副深以為憾的表情。
想到紀菲,她一改輕佻神色,正經地說︰「雲皓,難道你不覺得你跟紀菲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那終究不是長久的辦法。你如果真的愛她,是不是更應該努力去為她做點什麼,至少給人家一些保障和安全感?」
「這個我當然明白,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女乃女乃她……」他顯得沮喪極了,「唉!還好菲菲能體諒,我對她的愛就是她最大的保障。」
他的愛?!那可比股市指數還來得不穩定。
「可是……你們萬一……有了孩子呢?」
「孩子?!」雲皓好笑地望了靦腆的語嫚一眼,「我們可以想辦法不要呀!難道你連避孕都不懂嗎?」他隨即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根本沒必要懂的。」
語嫚作了個深呼吸,朝他狠狠地使了個白眼,迅速將臉轉向窗外的街景。什麼跟什麼嘛!語嫚嘔得思跳車。
「說實在的,像你這麼漂亮,不能把握青春,好好的談一談戀愛,對自己、對天底下那些充滿愛心的男人來說,都是一種浪費。」
「謝謝你的金玉良言,天底下如果真有那種男人,我一定會听你的建議,綁也會把他綁來,行了吧?」
「嘻!我就是最佳示範!』他的臉皮真的足以防彈。
瞧他把愛情說得像吃東西一樣,信手拈來即可嗎?
語嫚倒不刻意排斥愛情,凡事講求契機的她,哪怕是擦身而過的路人,對她而言也是一種緣分。
路人?這令她想起天橋上的那個人。
抿著微翹的唇角,一抹俏皮的笑意映在她瞳中。
生平頭一遭和陌生男人對陣,好奇妙的感覺。只是……只有一面之緣,不是嗎?
一顆流星倏地劃過夜空,語嫚的心忽然涌上一種莫名的失落、一種令自己啼笑皆非的感覺。
第四章
「怎麼樣?還滿意嗎?」雲皓問著。
語嫚的大眼楮猛眨著,像極了櫥窗里的洋女圭女圭。
這怎麼可能?在這邊疆地帶竟還有這等超塵絕俗的仙境?
傍山而建的木屋靜謐地躺在月色中,語嫚帶著膜拜的心情驚喜地瀏覽四周。
整個房屋的架構呈現出純樸的田園風貌,木屋的檐前餃接著一座瓜棚,棚中有一盞古式的燈籠,在那柔柔的燈光照射下,瓜蒂上的黃花婀娜地攀附著蔓藤,形成一座天然的綠色長廊。廊下的地面鋪排著潔白的細卵石,石桌、石凳錯置其間,一眼望去,令人心曠神怡。
一直以為雲氏豪門的建築必定金碧輝煌、匠氣十足,但是,從屋內的擺設看來,她必須推翻原先的想法。
室內的家具幾乎全是木制或藤制,長形的櫃內擺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而最搶眼的,大概要算懸壁上那幅巨畫。
「石伯每天按時來打掃,不過,听說他最近打算到南部兒子家住一段日子;你放心,石伯說他會伐個人來替代的。」雲皓簡略地向語嫚介紹有關這屋子的人、事、物。
「不必那麼麻煩,打掃的事我自己來就行了。」她可不認為自己是被遣送來享福的。「謝謝你替我找了這麼好的地方。」
「哪里!」雲皓將「說話的藝術」發揮到極致,「其實這根本沒什麼!別說是舉手之勞,就算是朋友有難,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而且我這個人施恩一向不求回報,因為我相信,朋友是互相的,你幫了人家的忙,哪天你有難,『人家』也會懂得回饋……」他那雙手再搓下去可就要破皮了。
語嫚心知肚明,這個「人家」分明是指向她。
「雲皓,你說話一定要這樣拐彎抹角嗎?當心被口水噎死。」
雲皓吞了口口水,才老實地說︰「就是關于這個星期天,想請你到家里來……」
語嫚就知道他沒安好心眼,唯獨在設計陷害她這方面,他能將鍥而不舍、不屈不撓的精神發揮得淋灕盡致。
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她是登堂入室地踩著人家的地盤,焉能不應?
「好吧!」她勉為其難的答應。「不過,我可是看在菲菲的面子上。警告你哦!如果你敢辜負她,當心……」
雲皓馬上模著仍然紅腫的額頭,一副余悸猶存的模樣。
「我先帶你到房間去看看吧!你就暫住在叔叔那間好了,反正他老人家從不回來的--」他頓住話,發現語嫚根本置若罔聞,眼楮直勾勾的鎖在客廳那幅畫上。
「喂!那幅畫真的有那麼好看嗎?難不成會比我這張上帝的杰作來得有吸引力?」他抗議地撫著自己的臉。
語嫚收回視線,嫣然一笑,「原來上帝也有失手的時候!」
那幅畫之所以吸引她,是因上頭那兩排蒼勁有力的題字--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聞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所謂「品畫先神韻,論詩重性情」。語嫚對詩畫是外行,只知道那畫中柔和的線條和色調輔以詩意,令她心中所有的大喜大悲一度停擺。
這屋子的主人應是位深諳閑居養性、淡泊自得的人。
可是,他偏偏是個顯赫的商界精英--雲方。
所謂「無奸不成商」,這跟眼前傳遞給語嫚的訊息完全搭配不起來。
語嫚隨雲皓進了房,滿意的打量著臥室,伸手模模床褥,發現竟絲毫不染塵埃,這該歸功于那位石伯的悉心照拂吧!
放心地往床緣坐下,她順口間道︰「你叔叔……是個怎樣的人?」
「我叔叔?!」正低頭燃煙的雲皓漫不經心地答︰「喔!他有病!」
「什麼?!」語嫚的火速地離開床。「什麼病?」她恐懼地溜過那張「病床」。
「瞧你緊張的!」雲皓大口地吐著煙霧,訕笑道︰「放心啦!不會傳染的。」然後比著胸口,「他的病在這兒!」
「心病?!」
「或許吧!反正我們全家都不是很了解他,連最能掌控他的女乃女乃有時候也拗不過他。他這個人……怎麼說呢?嗯……」他托著腮,斷斷續續地回想︰「喜怒無常、性格怪異、冷酷無情……而且還是個自私小氣的人,因為他向來不把自己珍愛的東西與別人分享。對了!」他十分慎重地警告她︰「隔壁那個房間你最好別進去,里面可全是他的寶貝,如果弄壞了,他會把你追到地獄去毒打一頓的。」
語嫚听得腳底發寒,別說開門進去,就連經過那房間,她都會踮起腳尖的。
「告訴你,我老姊背後常叫他『鐘樓怪人』!既然你對他這麼有興趣,改天他回國,我再幫你引見引見好了。」
語嫚的手跟頭馬上像博浪鼓般,搖得七葷八素。
「噢!不!不必麻煩了。」
去見一個舉世無雙的怪老頭?算了吧!老天已經待她「很薄」,她不想再虧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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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的空氣吸人胸肺,起伏著一種熟悉的情感。
久違的木屋就在腳跟前,雲方握著那久久不曾使用的鑰匙,對著鎖洞發呆︰並非方才那番淺酌令他不勝酒力,實在是……
只怕鑰匙一轉動,開啟而出的,是那不可遏阻的記憶浪潮。屋子里沒有猛虎野獸,有的只是那曾經有過的夢想……
最後,他還是開了門,進了屋。
幾年了?他不回來並不代表他忘記;而就算他能忘記,也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木屋,是他與孔蘭音結緣之處,也是錯誤的起點。
而今,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他並不喜歡留在原地做不切實際的申吟,但是,高飛之後,卻總覺得自己遺落了什麼,仿佛自己不再完整。午夜夢回,木屋總像個風情萬種的女子頻頻向他招手,風聲更恍如蘭音嫵媚的語音,卻又不完全像;他需要厘清這一番糾纏,于是,他再度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