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立刻刺傷了語嫚的心。
「張總!」她叫住他,先是綻放嬌笑,然後臉色一變,「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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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班時間一向是交通最擁擠的時刻。
匆匆忙忙的人群臉上全刻了個「趕」字,但是,例外的仍大有人在。
例如雲方。
他倚在天橋的欄桿上,直視前方,能看的全收到眼底;不願想的,全給刻意拋在腦後。
此時的母親大人想必正大發雷霆吧?
離開台灣有多久了?五年?
他從來不去細數日子,甚至努力想遺忘,但是,那記憶卻像裝了彈簧似的,硬是彈進腦海。
一直以為台灣會是他的歸程,卻沒想到一場可笑而失敗的婚禮,讓他成為過客。
五年前,他帶著羞辱受挫的心情,接受了母親的安排而奔赴美國。所幸不負眾望的,他終于在雲氏的美國總部闖出一片天地來,甚至在去年,還榮獲杰出青年代表的殊榮。
雲方的事業、聲譽正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可是,一種沒來由的疲憊感卻緊咬住他日感空虛的心靈。
這不是自己處心積慮想攫獲的成功嗎?一個擁有傲人財勢的企業鉅子,他還缺什麼?
當一個人發現自己的成就達到極限時,也就是他面臨瓶頸的前兆了。那麼,他又該做些什麼呢?
或許,停下達達的馬蹄,暫且駐足觀望也好,盡避是毫不相干的人、事、物。
倏地,就在離他不遠處,一幅奇怪的影像吸引住他的目光。
語嫚實在逛累了,索性將自己丟在天橋上。反正房子、工作全沒了,放在哪里都不算走失。
扳著手指頭,她嘴里一字字地喃喃念著︰「王--八--蛋……」
想到張總那噴火的眼楮,還有同事們差點跌下座位的吃驚表情,她笑了。
「哈哈哈!」原來,像她這麼端莊賢淑的人,也隱藏著這麼惡毒潑辣的基因。「丁語嫚,你太小看自己了。」她又喃喃自語。
暮色漸濃,是該回家了。
可是家呢?
謗據警方調查,昨夜那場火是因為電線走火所致。那麼,電力公司是不是該負賠償的責任?想重建,勢必得花上可觀的經費。
語嫚從來不曾如此氣餒過,生活中到底還有什麼可以去掌握的呢?
想到雲皓跟紀菲那副情深意濃的甜蜜狀,或許,自己該咬咬牙,找個長期飯票算了!
長嘆一聲,她眼角忍不住潮濕了起來。她相信自己前世一定是得罪了注生娘娘,才罰她投胎歷劫。
雲方看傻了眼,不知不覺地移動腳步。
這個又笑又哭的女人詭異得很,莫非……
「我很好看嗎?」冷不防地,語嫚別過頭來,兩道好看的柳眉向上挑。
雲方嚇了一跳。
他終于看清楚那張臉了。白皙、潔淨的臉上嵌著兩顆大眼,而眸中盡是諷刺、不屑的神情。
他放下心來,至少這證明她的神志正常。
「不……」他立刻感到不妥,「是……」老天!雲方居然語無倫次。
他知道這女孩在想什麼,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原先所想的,都教他無法理直氣壯。他總不能說︰「小姐,我是以為你瘋了……」
語嫚蹙著眉,扁著一張嘴。
眼前這個男人長得一派斯文,甚至可以說是相當俊偉,可是,怎麼都市叢林中的男人都一個樣兒,全是見獵心喜的猛獸呢?偷窺她也就罷了,竟敢整個人欺上來?
「你不覺得這樣看人是非常不禮貌的舉動嗎?還是你本來就有這種『雅癖』,而且習以為常?」
「我……」雲方發窘。
天橋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成了語嫚有恃無恐的籌碼。換作平常,她也許會心生畏怯、故作鎮靜的速離現場,可是,巧得很,今天的日子太特別了。
「怎麼,答不上話來了嗎?難道在你把身體猛湊過來之前,沒有先想好對白?比方說︰『小姐,你好面熟?請問小姐,貴姓大名?』」
雲方深覺驚奇,那薄巧有型的唇片竟成了尖刻無比的武器,難道這也是近年來台灣的進步之一?
「小姐,你不覺得對自己太有信心了嗎?」雲方輕咳了聲,依舊保持翩翩風度和迷人笑容,只是戲謔跳躍瞳中,「有信心雖然好,但是,過度迷信自己的魅力,會給別人帶來許多困擾,甚至……產生笑話。當然啦,如果這種誤會能讓小姐感到心滿意足,那麼,我只好接受你的指控了。」
雲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跟一個陌生女人杠起來,而且應對無礙。頭一回,他相信自己是雲氏的嫡傳子弟。
丁語嫚的臉色像紅綠燈般變化交替,她幾乎想把這個臭男人給扔下橋去。
「誤會?!你明明心懷不軌,還想狡辯?看看你現在站的位置,不是你一步步跨過來的嗎?」
這是實話。雲方一失神,不小心把距離給忘了,剛才她猛一回身,兩人的臉孔幾乎是擦槍走火地閃過。
「別以為女人好欺負,告訴你,我注意你好久了,我--」語嫚的話才說了一半,雲方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度?」她問道。
「然得笑了。我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強烈的吸引力,不過,你也太小氣了,你注意了我好久,我才多看你兩眼,犯得著大動肝火嗎?」
「你……」
「而且,如果你再好好想想剛才自己的德行,我會注意你,算是日行一善呢!」他原本以為她是哪家療養院走天的病患。
語嫚像泄了氣的皮球般,高亢的情緒突然平息下來,弄清原委之後,她是一臉的尷尬。
「其實……小心一點也是對的,尤其是對漂亮的小姐來說。」他忍不住要安慰她。
這是說她嗎?語嫚的臉一陣灼熱。
明知道接受一個陌生男子的「恭維」是不智之舉,但是,她還是听得暈陶陶的。
「已經很晚了,為什麼還不回家?」雲方問得挺自然的。
「回家?該回哪個家?」
「你有很多個家嗎?」
語嫚不想回答,除了雲皓那兒,她又能去哪里?去找他想想法子,或許可以盡速的租到房子,畢竟自己無親無故,而雲皓是枝多葉茂。
見她不語,雲方才發現自己是否問得太多了?
說也奇怪,這個女孩眉目韻愁的模樣竟有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哪怕是方才那張牙舞爪的表情,也帶著固執的嬌憨。
他忍不住月兌口而出︰「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完了!這不是讓誤會成真?他開始懊惱了。
語嫚一愣,眼巴巴地和他對瞪著。
當她發現彼此眼中相同的警戒意識時,忍不住笑出了聲。烏黑的長發往後一攏,她抬起漂亮的下巴,眼底亮晶晶地。
「就當我是路人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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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嫚一腳才踩進小套房,雲皓便問了︰「怎麼樣?公司那邊的宿舍有沒有著落?」
語嫚只是搖頭。
雲皓和紀菲互視一眼,紀菲先開口了︰「沒關系嘛!嫚姊,你別急,不妨就先在這兒住下來,以後的事再慢慢打算。」
「那怎麼行?」語嫚現在才發現晃了一下午,兩腳都酸疼起來。
「怎麼不行?我跟雲皓都很歡迎你的。」紀菲熱情的臉笑得燦爛,眼角也往上彎,看起來格外清麗無邪。她轉頭看向雲皓,「皓哥,你說是不是?」
「呃,是……當然!」雲皓搓著手。
語嫚感到好笑,什麼都在改變,就他這個毛病沒變--每逢言不由衷時,便老愛搓手。
「我看,趕快租到房子才是真的,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語嫚說。
雖然她真的很感激他們,但是,為了別人的「方便」和自己的「健康」著想,她可不希望就此改名「飛利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