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她好像天神一般。當我望著她,我無法移開我的目光。當我拿著听筒,听著她的聲音,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靜止。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美得不沾一絲風塵。
當我始終接觸到她的冰冷,當我面對她的漠然與置之不理,當我曉得她實際的年齡,我知道我的心的確在動搖。
但當我接到她的電話,那種被發現被需要的感覺,好像讓我重新起死回生了一般。
我無法解釋原因。我只知道,我就是喜歡她。
還是听到隔壁傳來的低沉女聲。
心酸的浪漫說不清啊……
又是黑色星期一。
還不到六點就起床了。一整晚睡不著。腦海突然閃過不懷好意的念頭。
試一試又何妨?
逃過充滿不可置信的老媽的眼神,趁睡眼惺忪的妹妹還沒來得及出聲諷刺之前,我已經駕上我的愛騎三冠王。
就試一試吧。
在巷子周圍繞啊繞啊繞。十九巷,二十一巷,像是迷宮一般,我轉啊轉啊轉,就像是桑代克的貓眯,不斷地在被愚弄的設計之下盲目的旋轉著.(注︰桑代克(Thorndike.EdwardLee287至1949)美國心理學家,動物心理實驗的開創者。
終于,我找到了。
那是一棟三層公寓。她就在這棟公寓的三樓里。
一抬頭。就被一大群的艷麗紫紅所吸引住了。
那是一叢九重葛(應該沒錯吧,小學我們種的好像就是這個?)應該說是一整棵的九重葛。從三樓的陽台直直地伸出,而枝葉和花朵則像瀑布一樣直瀉而下。
已經是十二月下旬了,鮮艷的花朵卻還是這樣怒放著。一朵一朵,一串一串,一叢一叢,淡粉的、紫紅的在清晨的早上已經整裝待發,準備擄獲所有過路人的目光。整棵的九重葛,像是野心蓬勃的篡位者,向二樓一樓伸展軀體,迫不及待地展現她的華麗。
即使是對園藝一竅不通的我,也會知道,要種出這樣豐饒燦爛的花兒是要功夫的。
那就是她住的地方。
她起床了嗎?準備出門了嗎?
我的心跳急速地跳動著,全身充滿著興奮急促的感覺。
我應該用什麼藉口?
我絞盡腦汁思索著,卻想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要怎麼開口,怎麼樣裝作若無其事的相遇,
怎麼樣讓她願意坐上我的車?
我有點惱怒那棵艷麗非凡的九重葛,總覺得是她的美艷更益發凸顯了我的愚蠢,而且她正張牙咧嘴地笑著呢。
陽光益發顯得熱了。我感覺我的冷汗混著汗水一滴一滴流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神經就像是被什麼給饅慢碾過一般。
驀地,門打開了。
從橘紅大門走出來的,不是沈荷還會是誰?
一襲深色及膝的洋裝,長發披肩,戴著紫色眼鏡的沈荷。
陽光下,她的眼鏡反射刺眼的光芒,也因此看不見她眼底的表情。她低著頭,沉思似的,慢步向我這邊走來。
我覺得心髒就要從鼻孔掉出來了。
當我還來不及開口,她已經一陣風似地閃過我面前了。
在反應過來前,她已經和我擦身而過。
丙然。就算是只恐龍在她旁邊,她也未必注意得到。
不行不行,拿出男子氣概吧。
「……唉?……沈……荷……?」這哪像是一個正人君子應該有的語氣?還哪來的男子氣慨?
她緩緩地回過頭。面對我時,她眼鏡上反射的光芒直直地刺進我的眼楮里。我忍不住皺了眉頭。
她走到我面前。
「宋……昱……豪……?」即使如此,她的語氣還是很平緩,听不出有些許的驚訝。
「我……哦……那九重葛好漂亮……原來是你家啊……真巧……」
我斷斷續續地吐出一整段零零落落的字句,而我的臉孔已經羞愧的脹紅了。
她回頭看了看那株九重葛,又抬起頭看了看我。
她歪了下頭,像是在思索什麼,但僅止于五秒鐘以內。
「喔。」
她再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即刻轉身,踏步離開。
挖勒,這女人。
看著她的背影,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等等。」
她再次停下腳步,轉身望向我,這次我可以清楚的看進她的眼底,而這次面對我的她的眼神,並不是扎刺的光芒。
「反正順路,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車?」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可以把話說得這麼順。
她直直望著我,眨了眨眼楮。一陣微風吹來,她的發在早晨的陽光下輕輕飛動著。
才不過幾鐘的時間,對我而言,似乎有一整個世紀之久。我的頭皮微微發麻。
她終于開口,宣讀對我的審判結果。
「也好,那就麻煩你了。」
這次換我愣住了。
陽光此時已經站定了腳步。那炎熱的光線正在散發威力。萬里無雲,今日是個好天氣。
我把安全帽遞給她。她搖了搖手,先拿下眼鏡,將長發盤起。
陽光下,除去眼鏡的她,就像換了一個人,清麗而明亮。
她輕輕地側坐上後座︰「我好了!」
我小心翼翼地發動車子。
她右手抱著包包,左手抓著車後,而她的右肩,不時會微微地觸踫著我的臂膀。
像是護送什麼貴重的東西似的,我不敢用太快的速度,至每次轉彎前我都是戰戰兢兢的。
車子已經進了辛亥隧道,我還在思索要怎麼樣開口跟她聊天。
第一次覺得家里到學校的距離是很短的。
我偷偷瞄著後照鏡中的她,望著前方,讓人模不透的黑白分明的眼楮,眼神炯炯。
可不就是那日在人群中我所找不著的幻象似的她?
我想起什麼似的︰「沈……荷?」
「嗯?」
「你是不是有次去華納威秀?」
「哪次?」
「……遇到我那次……」
「嗯?」
「你還跟我說那電影不好看,對了……是‘浩劫重生’……湯姆漢克對吧?」
「你還說那電影不看比較好!」
「……哦……」
「你不記得了嗎?」我有點心焦,好想證明她的確和我在人群中相遇過。
一直到現在,我對于沈荷的感覺仍只能用「撲朔迷離」來形容。對于她,我有怦然的真實悸動,但她的容顏,她的聲音,她的一切,又都只像是個幻影,那麼的不真實。
再經過昨夜和今早,還真是讓人五味雜陳。
「沈荷?」
「大概吧。」她淡淡的回答著。「我不記得了。」
「喔。」看她不是很熱中這個話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有點失望。
「我的確不喜歡那電影。」隔了陣子,她突然開口。
「為什麼?」太好了,她還願意繼續說不去。
「……為什麼……人一定得回到熱鬧和繁華?」她幽幽地說o
「一個人真的無法生存下去了嗎?當發現景物已經人事全非,還得想辦法重新站起來,重新開始新的人際關系,如果可以,留在孤島有什麼不好?」車子已經駛進民生東路,馬上就到學校了。
「做人真得這樣累嗎?」她似乎嘆了口氣。
「啊?」從來沒有听過她說這樣長的句子,而且是一整段話,我又不知所措,更何況,托她的福,我根本沒看到那部電影。
我把機車在校門口停下,她一陣風似地飄下了車。就這樣了嗎?
我突然想到。「你吃早餐了嗎?我們要不要一起?」
「我吃過了。」她卸下盤起的長發。
「謝謝你。」她戴上眼鏡,陽光又從鏡片反射進我的眼底。
早餐店里,我叫了份火腿蛋加女乃茶,悶悶地一邊翻閱報紙一邊吃著我孤獨的早餐。
沈荷就那樣掉頭離去,我也想不出什麼理由再纏著她。
不過今早總算是有所突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