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可是我的偶像耶!」
「好啦好啦……排隊去吧,可別待會又後悔了,到時我可不管你。」
「好!」
她用力的說了一聲好,看來這個湯姆漢克對她來說真的很有吸引力吧。我這個小妹妹,從小嬌生慣養,身體也不大好,由于小了我好幾歲,父母天天耳提面命要我好好盡到作哥哥的責任,這家伙從小對我是予取予求。不過我是還好啦,照顧妹妹不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這個才十來歲的小東西,不曉得為什麼對電影特別喜歡。一有空就對著電影發呆一下午一晚上。什麼電影都不放過,什麼影星都認識,現在連這種荒島漂流的故事也興趣十足,真怪。我懷疑她到底對電影的內容了解多少?
我拉著小妹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售票口前,找尋卡位的時機。只見人牆叢叢疊疊,看得我都要頭暈了。我煩亂的環顧四周,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幻影般地出現在我的眼前。在錯綜忙亂的人堆里,顯得那麼的平穩,又那麼的不搭調。她緩緩穿越過擠成一堆的人牆,腳步輕盈閃過叢叢人群,鮮明而平靜。
沈荷。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是我看錯了吧?可是除了她,又有誰會在來往紛亂又擁擠的地方顯得這麼的冷漠與緩慢?
不過……好像有些不一樣……她沒戴眼鏡!而且,跟平時的穿著也不太一樣。
平時她總是帶著那副有點老氣的紫邊眼鏡,把她的冷漠外顯,而今天,竟然穿著粉紅色的上衣,米色的短裙,露出修長勻稱的小腿,平日散著的頭發也扎成了馬尾。最重要的是她拿掉了那副不可親的眼鏡,在太陽下,她的五官也顯得可愛多了。然而,她的眼神,仍是一副少來惹我否則要你好看的樣子。
我該去打個招呼嗎?我想算了。平時她就不理我了,現在在小妹的面前,萬一她根本不甩我我不是糗大了?算了算了,裝作沒看見吧。
我拉著小妹加入排隊的行列,背對著她。她正向我們這邊走來,約是電影剛剛散場吧。原來她也看電影的。
我背對著她,心跳有些加快。她會不會發現我呢?如果她跟我說話的話……怎麼可能。我對著自己的愚笨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好在小妹沒有發現。
我可以感到背後有冰冷的氣息慢慢靠近,可以猜得到,是她。一時之間,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驀地,我听到了幽幽的聲音︰
「這個電影不好看,最好還是別看。」
我猛然轉過頭,她已經快速地走過我們,向著另一邊離開。
我像是被雷擊似的,猛地抓住小妹就去追她。小妹又驚又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開始哭喊起來。我卻絲毫不曾停下來,只顧著追逐沈荷粉紅色的背影。
我現在才知道,我對她的好奇已經超過了某種界線。
而我並沒有追到她。雪芬著實鬧了我一天一夜,我什麼都沒有解釋,而失眠了一整晚。
那日人潮實在太多,我太心急,盡避我努力想追上,可她一下就不見了。像是被人群淹沒,更像是她突然消失。真像是一陣充滿嘲諷的風,只為了捉弄我這個極度蠢笨的男人。那一下子,我在來往的人群中只看到自己的愚蠢與迷惑,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一直在想,我會不會只是做了一場愚蠢的夢罷了。
我終于知道,在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我就陷入了一場迷惘的夢中,我可以想見,我將會展開沒有結果的追逐,追逐的對象,只是一場冰冷。
但是,我的心還是屈服了。
第一次,我嘗到了心痛的滋味。
仔細想著她的樣子,我發現,除了冰冷,其他的,都只是模糊的溫度。
我的心像是被丟進榨汁機里絞碎,但是殘渣卻仍有生命。
即使碎成一片一片,也不斷想念她的冰冷。
一旦發現自己戀上某人,那人的身影便時時侵略著你的神經。
愚蠢,極度愚蠢。
我一直不敢告訴別人,其實我從小就怕冷。夏天當然沒事,但是我總是受不了台北的冬天。台北的冷雨偏又像是嘲諷我似的,總是那麼的陰寒。像是一個陰險的老巫婆,陰魂不散地跟著我這個被詛咒的倒楣鬼。
這樣的我,居然會喜歡上一個冷冰冰的女生?
我喜歡她什麼?她又會喜歡我什麼?
我不知道。
小妹這次居然真的生氣了,狠狠整兩天不跟我說話。由她吧,我現在,也不想說話。
整整兩天,我不斷思索著我遇見沈荷的經過。我努力想澄清自己對她只是好奇,可是也許就是在好奇的偽裝之下,我已經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像是水中潛伏著的漩渦,一不注意,我已經身陷其中。
發怔了兩天,好不容易捱到了上學的日子。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想上學過呢,第一次勤學是為了女人,愚蠢。
第一堂課是歷史。今天是期中考,照例座無虛席。許多從未見過面的同學忽然齊聚一堂,從未準時到過課的家伙全都大早趕來佔據後排的座位,他們心里想些什麼自然可知;還有些更過份的,居然明目張膽地在測量講台與座位的角度,這麼用心作弊,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
我左右張望,居然看不到沈荷。怪哉,照理她應該已經出現了。可是偏偏見不到她的身影。我望著自己身旁的空位,要幫她留嗎?時間慢慢過去,人越來越多,我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發現自己的愚蠢已經越來越藏不住了。
「有人坐這嗎?」
我抬起頭,居然是那個呂維剛。一身帥氣的打扮,真難為他能夠一大早就把自己整理得干淨迷人。我向來是不修邊幅慣的,只要不要太夸張,應該就可以了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偏見,我總覺得男人重要的是腦袋里的東西而不是外表,所以我向來不喜歡那些比女人還愛漂亮的男人。
他指著我旁邊的位置,一副想坐下來的樣子。
「我起晚了,沒趕上。」
「不是起晚,是頭發吹太久了吧。」我很想這樣說,不過我並沒說出口。
「應該有人幫你佔位吧!」我沒好氣地回答,後面那些後援團的妹妹們早就對他搖手得手都快斷了,而他只當沒看見。
「我到底可不可以坐這?」他倒是挺有禮貌地再問了一次。
我有點猶豫。待會沈荷來了該坐哪?
「你不是在擔心沈荷吧。」他居然看穿了我。
「當然不是,我沒有幫任何人留位子。」我覺得我真的很奇怪,為什麼每次都這樣心虛地否認,就算是承認幫她留又怎樣?
「我想也是。」他說著就坐了下來,我可以猜到後面一定出現許多失望的臉孔。
「沈荷修的是B班的課。」
唉呀,我怎麼……忘了?
我開始懷疑我的智商真的退化了。
陰雨天。
一直不喜歡台北這種陰陰濕濕的空氣,像是凝聚著什麼不良的企圖,然後一股腦地全部釋放了出來。有時滴滴答答的沒完沒了,有時又是發脾氣似地傾盆嚎啕。下雨路滑不說,到了學校還得忍受到處的濕潮,搞得人一點上課心情都沒有。
終于看到了沈荷。
我像是松了一口氣,可是卻又提不起勇氣開口跟她說話,今天大概因為听說老師會點名的緣故,幾乎全班都到了。踫巧今天她坐在我的旁邊。我像是等待聯考放學的心情,而她卻仍然一派從容不迫。
她的特殊氣質,即在于她的從容,又或許她只是過于冷漠罷了。她一向不疾不徐,總有著她自己的速度,她的神情亦然。她的動作不快,可是總是慢在最恰當的速度,即使是必須不停抄筆記的課堂上,只見她左手拖腮,右手卻是振筆疾書。而我處在她的身邊,不由自主的,就會被這種從容不迫的空氣所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