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嵐王指著床上的萬俟芸。「可以,你不出兵?那你把兵權給我!我去!」
「不成,你的身子……」千海帝想都沒想的便拒絕。
「我不去還有誰去?冷榭還被困在東方走不開啊!千海,你究竟還想隱藏多少秘密?我的?萬俟芸的?挑不起這些擔子就別把所有事情全攬在身上!」
千海帝依舊沒有放開芸兒的手,反而握的更緊,長嘆了口氣,他總算坦白。
「朱嵐……當年我答允過你父王,隱瞞一切,是不想讓你擔心受怕。」
「所以你與冷榭瞄著我,因為怕我若離開王城太久會出事?老拿國事困住我,全是你們兩個自以為是的好意!我的命運,為何不能讓我自己決定?」
一想到過去種種,朱嵐王便不知該不該發火。她不是不懂兩位兄長保護她的心思,可是,她想要更不受約束的日子。
「朱嵐,我只是……唉,罷了。」再解釋也是多余。
自以為是。千海不免自嘲地苦笑起來。是啊,他太習慣決定一切,結果一番好心全成了多管閑事與自以為是。恐怕芸兒也是這樣看他。
「就算是自以為是,可明知會讓你發病,我自然不能讓你出城。你一出生便患有難治奇癥,氣血極虛,終古師尊說過,唯有待在布下陣式的王城里,才能為你續命。如果你認為瞞著你這些,不讓你擔憂是我的錯,那我無話可說,你怨我吧。」
「千海王兄你啊……就是這樣,叫人想怨也怨不了。」朱嵐王長嘆一聲,無奈搖頭。「姑且不管這些,我只問你一句,你當真不肯出兵?」
「此時即使身在沙場,我也無心應戰,錯亂指揮只怕徒增損傷,累及無辜兵民。棄攻為守,我或可應付,這已是我能力所及。」千海慚愧坦白相告。
「算你還有點兒自覺。接著。」朱嵐自懷中掏出小玉匣,往千海輕擲過去,「我出城期間,遇見了雲游四海的師尊,他托我帶來這東西,應該能解你眼前的危機,但是——」
書香@書香www.bookspice.com書香@書香
那飄忽的景象由何而來?
萬俟芸只覺得渾身發熱、迷蒙昏沉,沉重的身子叫她幾乎要走不動了。
「我……我在哪兒?」黑暗中,她掙扎著,使盡力氣揮舞手腳,仿佛被甚麼給困住,好不容易手腳能動了,她卻猛然踏空。
「呀啊——」她突然失足墜空,發出慘叫,直到她掉在一方有點硬的墊子上。
她甩了甩頭,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這是……甚麼?」
她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穿的是娘親春天才新織的花裙。
對了對了,她六歲生日剛過,娘親說要進宮探望在宮中當差的姨娘,就把她帶進來。然後……
「給我下來!」氣呼呼的白衣少年一把推開由天而降坐在他頭上、害他吃了滿臉土的大膽家伙。「你是誰?」
「你又是誰?這兒可是宮內禁地,不可以隨便來的!」萬俟芸說得理直氣壯。
白衣少年那張過份俊秀的臉,她總覺得有點兒印象,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那……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吧?「對了,這是哪兒?」
白衣少年挑了挑眉,表情有些玩味。「你敢大膽訓斥我,知道這是宮中,卻連這兒是甚麼地方也不清楚?你迷路了?」她這樣還敢訓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啊?真是不要命了!
「才沒呢,我、我只是、只是找了三天還沒找到回家的路而已。」她不服氣的鼓起腮幫子活像只田鼠,努力想站起身子,可是搖了幾步路,又跌坐回地上。
白衣少年一時啞然。「那跟迷路有何差別?」
「當然有差別!就像我說你看來像是躲在這兒哭一樣,你肯定也說有差別!」
她望著少年一臉淚痕未干,雙眼紅腫,又孤獨一人,她不免有些尷尬,像是打擾到他甚麼,有點內疚,卻又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誰躲在這兒哭了?你敢胡言亂語!」他星目微睜,不許任何人這麼污蔑他。
「好好好,你沒哭,只是這兒風沙大,草屑吹到你的眼楮里,行了吧?別扭的家伙。就說你會否認的。瞧,你沒哭,我沒迷路,就是這樣的差別。」
「哼,我不跟無禮碎嘴的丫頭一般見識。」他高傲的仰頭甩袖就走。難得的寧靜時刻讓人打擾,看在父王靈前,他懶得計較。
「是是,就麻煩你當成沒見過我。」她環顧四周後,低頭嘀咕。「否則讓人知道我來到王陵,麻煩可大了。」回去以後,爹一定會罰她不準吃飯的。
「剛才還不知道是甚麼地方,你現在倒說溜嘴了?知道是王陵你還進來,不是宵小便是盜賊,統統該殺。」他听她說辭先後不一,便立刻起了戒心。
看她不過是個小女孩,秀秀氣氣的,怎麼她竟然會是奸細嗎?他將手搭上腰間配劍,準備如果對方不懷好意,他便立刻出劍斬殺惡徒。
奇怪,她對他的殺氣完全沒有反應?就算是普通人,也應該早已嚇的伏地磕頭乞饒,這家伙難道有甚麼本事?不過是個有點可愛的小丫頭罷了。可是像他妹子朱嵐王,小小年紀不也是機靈得很?他不得不防。
萬俟芸完全無懼少年渾身鋒利的殺氣,或者說,她不知道該恐懼甚麼吧,不會武術的她,只覺得白衣少年臉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哭太久的關系。
她皺皺眉頭回答他︰「我進來以後,看到好幾個大饅頭山,前頭排排站石像,石像保護著的石版上頭還刻著段氏名號,我再蠢也看得出來這是王陵啊?難不成這是住家?」她常讓爹爹教訓她講話太沖太直,可她就是不喜歡拐彎抹角的。
「饅頭山?」少年一時氣結。她把莊重威嚴的王陵喚作饅頭山?「你——知道了還不快滾?」因為這樣而動手殺她,只會讓他覺得自己很蠢。
「要是我走得動,我早走啦。」她有點哀怨。
「你腳扭到了?」少年注意到地方才好像確實站不穩。「怎麼不求我幫你?」
你說你不跟我一般見識,我求你,不是自討沒趣?「她揉著腳,還是好疼。
「個性倒是挺倔強的。」少年改以雙手抱胸,冷笑等看著戲,「我倒是好奇,你能逞強到甚麼時候。好吧,我決定了,假若你像個惹人憐愛的弱女子一樣哭出來的話,我就幫忙你。不然,我們就等著看,你在這兒晾成人干前,誰會來幫你。」
「我偏不哭。我才不對壞人低頭呢。」她抹抹眼淚,噘嘴賭氣。
「喔,我是壞人?」
「當然,只會欺負小女孩算甚麼東西?」她認定他是天生壞胚子。
「我爹常說,不管有多難過,都不可以在會傷害你的敵人面前哭。如果讓人知道你在意甚麼,只會給對方抓住你痛處的機會,所以,我偏偏要……笑給你看。」
她爹的說辭……不能讓人瞧見痛處嗎?怎麼那麼像太傅萬俟少丞的腔調?
少年像是遭人當頭棒喝一般。莫怪師尊常要他別一有難過心事便往王陵跑;可他傷心不甘的時候仍會甩開部下們,躲進禁止他人進出的王陵,向父王訴苦;但他愈是這麼做,就愈會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他知道這道理,就是長忘記。經她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得振作些。
幾分親切,教他不由得走近她,她還會向他解釋她爹爹的教訓,要是她當真是賊人,不是太聰明就是太笨。對于她,少年漸漸沒了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