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出口,他便開始低咒自個兒在她面前活像傻瓜的生硬偽裝。
"唉?大王的手怎麼了?"察覺他手上異樣,萬俟芸連忙緊張地繞到他面前,瞪大眼楮瞧分明。記得他常因煉藥受傷,左手腕上的紗布從沒解開過,可也不曾像今天這樣,縛了整拳好似白胖胖的包子。他傷得很重嗎?
"您受傷了?怎麼回事?"往常都是由她陪在他身邊,一見情況不妙,立刻勸住他一些異想天開的大試驗;怎麼才兩日沒見,千海帝便把自己傷成這副德行?
"沒事。"千海帝匆忙將手縮回身後,刻意避開她探索的目光。
"唔……沒事就傷成這樣,有事還得了?"萬俟芸嘀咕不停。
千海帝身為一國之王,他愛逞強,也有那本事逞強,她只能由得他去。
不過,就算他在她面前表現的脆弱些,她也不會介意啊……
心中涌起不明所以的失落,她眼瞄千海,胸口有些刺痛。他……不信任她嗎?
這幾年來,他在她面前雖會不經意流露他的喜怒,可卻不願意讓她見到他的弱點,這莫非是因為他——怕她逮著他把柄以後,反過頭來欺負他?思及此,萬俟芸不免氣鼓了腮幫子偷瞪他。她才沒像他那麼小里小氣心胸狹窄呢!
"大王?您到底還打算在這兒站多久?有話要告訴芸兒的話就請明示吧。"
雨勢愈來愈大,萬俟芸不得不開口問清楚。畢竟千海若因此著涼犯病,就是她這隨侍照顧不周。她雖怕千海帝捉弄,卻還不至于疏忽職責所在。
他要站在這兒也罷,可她剛才不是拿了披風讓他遮,怎麼他現在還在淋雨……
"咦?這披風何時回到了我肩上?"
萬俟芸盯著千海帝早已濕濡的衣裳,不禁有些糊涂。她明明記得為他披上了哪?她匆忙扯下披風,踏前幾步,拎起披風舉高雙手,要重新為他披上,卻又讓他回頭一瞪給嚇得縮手。
她現在明白千海帝何以不畏這寒風冷雨——瞧他身後仿佛燃起足以火燒山的熊熊烈火,夠驅寒保暖了。
他無端氣啥?莫非是她說錯什麼?
"你要本王明示?這種事非要明示你才懂?"千海帝又懊惱,又焦急,復雜心緒如今全成惱羞成怒,竟無半字可說。
好不容易他才平靜些許,她卻一再重提此事,當真想惹火他就對了。他雖發誓什麼都不說的,可再這樣下去,在她察覺到前,他早就被她的遲鈍給氣死了!
千海帝再次看向萬俟芸時,眸中兩簇烈火幾乎將她燃燒殆盡。"我說你這不靈光的家伙,我告訴你,我在等一個遲純的人——"
"千海!"清亮男聲打斷千海帝可能一觸即發的重重積怨。
一見到那急速奔來的冷竣黑衣青年,千海帝立刻深吸氣,收回所有不該竄出頭的真實情緒。"怎麼?看你急成這樣,不會又想找我算帳了吧?"
有些無奈的千海帝擺了擺手。"好吧,冷榭,當我讓你一次,今天就用一只右手應付你;你要再贏不了我的話,可就辜負你蒼炎武聖的成風名號啦!"
"千海!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爆中出了大事,快跟我來!"
略一點頭示意,冷榭皇便縱身離去。
瞬間睨出冷榭皇眼中那抹不尋常的擔憂,千海帝劍眉一挑,不安襲上心頭。
"本王去看看情況。芸兒,晚膳前,你到丹房候著……"
"不知出啥事,我跟您過去瞧瞧。"
"不用,你留在這兒。你不是還有事待辦?"千海帝臨走前,意味深長地回頭一笑。"記住,不管有多少招數,你就盡避使出來!
我會好好期待你選出的妃子,究竟有多讓人心動!"
"期待嗎?可看千海帝那笑容,分明是在向我挑釁,好似壓根不信我真能為他辦好此事。"徹底被激起斗志的萬俟芸,轉身走回屋里。
"我也有我的自尊,當時我拍胸脯保證一定成功,不辦到,這面子往哪兒擱?不過……他在外頭淋了大半天雨,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他是打算給我提示羅?說他到底喜歡——誰?唉,好難捉模呢。"
一臉不解的萬俟芸,想了許久,最後猛然擊掌。
"是了,他總不會是……喜歡這種天氣?這麼想就對了。不論刮風下雪,他都喜歡在這個院子里練功習武,今天不是頭一回。"
不住點頭,笑得得意,自詡還有點兒精明的萬俟芸,總算想通。
"記得每回外頭雷聲大作,天象惡劣的時候,我只要一開窗,就看到他在外頭淨往這兒看……對了,他說,他在等一個遲鈍的人。所以說,他想告訴我的,就是他希望將來的妃子,不需要太聰明,鈍一點好羅?"
提起筆,萬俟芸重新擬起詔書。"急征,千海帝後宮妃子一名,身強力壯者最佳,喜歡練武,感覺遲鈍,不介意陰雨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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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正午,冷榭皇領著千海帝,冷榭皇妃迦葉璐抱著愛女丹翼公主,站在朱嵐王儉樸清幽的宮殿中,神情冷凝;偌大殿內,分跪兩列臉色發青渾身顫抖的宮女與衛兵,一個個嚇得噤聲不語。
"侍女們稟報,今兒一早要請朱嵐上朝時,便已四處不見她蹤影。"不帶任何責怪的意味,冷榭皇又是輕輕揮手,讓擔心自己項上人頭不保的侍衛侍女們早早退下,沒特別追究;看情形,追查下去也于事無補。
"宮殿內外,絲毫無打斗痕跡,而且……"自內殿到外堂,將朱嵐王宮全境來回巡視過一次後,千海帝微蹙眉頭,露出少見的為難神色。
"這宮城中有冷榭你指揮的皇家禁軍巡守著,盜賊想突破重重戒備闖進宮擄人,根本不可能,所以這不會是外人所為。"
"朱嵐雖自幼體弱多病,習藝時間遠比咱們短,卻也讓她練得一身稱的上頂尖高手的武藝,只可惜她不諳持久戰;無論如何,能躲過千海你與她合力設在內殿的陷阱機關迷魂陣,自宮內帶走她,來人絕非泛泛之輩。"
冷榭皇雙手抱胸,陷入沉思。"那麼……究竟是誰向天借膽,敢在女王頭上動土,將她綁走呢?"
"喂喂!"抱著女兒神速沖到牆邊,迦葉璐不免有些光火地拍著冰冷牆面。
"我說你們兩個,要裝蒜也裝得像樣點,這牆上不都擺明寫了那麼大字,佔去整面牆,就是朱嵐王離宮出走的宣誓書,怎麼你們還耍賴說成有人綁走她?"
千海帝和冷榭皇極有默契地同時轉頭看向窗外,跟平常截然兩樣的親熱搭肩談笑。"今兒天氣真好,萬里無雲,應該不會煞風景的來場大風雨吧?像這時節,在外頭比武最清爽。走,王兄(王弟),咱們去活動活動筋骨。"
"兩位大王還請留步。你們想當作沒看見,這怎麼成?"看他倆親昵動作就渾身直起疙瘩的迦葉璐,先看看牆上字句,再回頭看看夫婿和大哥,不免搖頭。
她言詞客氣,態度恭敬,可笑容卻極為危險︰"朱嵐王微服出巡,沒帶任何護衛,誰知道會遇上什麼亂子?你們不來看看可否從她留言里,找出她去處的任何蛛絲馬跡?"
"唉,宮里花樣少,她想出宮透氣,也理所當然。"
眼看兩個大男人仍是一搭一唱、一副死不認錯、仿佛認定妹妹只是一時任性出門散心的德性,迦葉璐忽然開始同情那位總是乖巧認命,一肩挑起責任的小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