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念念驚詫的眼光中,他從懷中取出一只手表︰「這……是在你昏迷時自你身上找到的,我雖不敢確信你的身份,但相信它……應該不會是我朝應有之物。」「這是用來看時間的,你們所講的一個時辰便是我們的兩個小時……」念念接過手表,向他慢慢解釋,想不到他如此便信了自己,像手表這般不屬于這個朝代的東西像她的背包里還很多,比如鋼筆,比如手機,比如記事本等等,也許他看到那些東西時會更吃驚。「你是說你是因為這塊已經破碎的墨玉才來到了這里?」念念緊緊握著那小小的墨玉,輕嘆道︰「我說過,我為你追了這麼遠這麼久,穿過了三百多年,我是絕不可能輕易放棄的……」听了念念的解釋,朱朝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朱朝夕感動地握住她的手,就算他有多精明,恐怕也想不到所有發生在念念身上的一切是如此這般的神奇而不可思議——是什麼力量讓一個女子可以如此不計後果、如此辛苦地來到他身邊!念念忽然笑道︰「朱,便是墨,盈,便是滿,玉可以在碎了那麼久後再相拼成形,也許冥冥中真有定數,注定要以這塊碎了又圓的玉袂讓我與你團圓……」朱朝夕搖頭,天地間如此的神奇,有太多的東西是他,或者說是像他一樣的世人都無法解釋的,也許那是一種力量,也許那是一種信念,但不論是什麼,老天畢竟待他不薄,畢竟,讓念念來到了他的身邊!他忽然神色凝重起來︰「你既是從未來而來,必是如我們知道前人的諸多種種一般,知道大明朝的命運……」笑容自念念嘴邊褪去,這便是她所擔憂的了︰「明朝的動蕩自開國以來便不斷加劇,如今愈演愈烈也不是你一人能夠控制的……」朱朝夕知道她這是怕自己再踏入紛爭不斷的朝廷,企圖去改變什麼,不由安撫地笑笑︰「我就算再愚鈍,卻也知道有許多命數是自己無能為力的,我更無力去改寫歷史,我想就算我強做了,也只會擾亂世間既定的命盤……可即便如此,」他無奈苦笑,「我終是一介凡人,對于未知的一切總會恐懼或是好奇……你不說也罷……」念念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難道就真的這麼告訴他,歷史上不曾有過他絲毫的痕跡,此一去不知道會被罷官去爵開除皇室,還是違反聖旨而處死,或是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她艱難地嘆道︰「對于朝廷難道你還報什麼希望不成?原諒我的自私與狹隘,我不想去管天下的是非,也不想去理朝廷的前途,歷史上江山注定在更替的……」她咬咬牙,苦笑道,「你要回京城,不管面對多大的困難我都必會陪你一起,只求你了卻這件事,便與我去過平凡的日子,我……也只求今生今世的太平世道罷了!」
第八章
京城何處不飛花。不知不覺間春已至。
城北德勝門。
一隊文武官員守在城門口。
朱朝夕自布蓬馬車上下來,望向為首的太子,難掩心中的激動︰「太子殿下……」太子朱常洛伸手扶住他,含笑道︰「何必多禮,叫大哥吧……你可比我們預計的時間來得晚了……」朱朝夕低頭不語,他怎麼能說出一路而來沿途有人刻意阻止他回京的陰謀行刺,又怎能啟齒宿疾突犯幾乎客死他鄉的九死一生,他只是淡淡道︰「臣弟也是歸心似箭哪!」「平安便好。」太子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道,「這些大臣可比我辛苦,每日都來相候,說是平日寧王待他們不薄,又力保邊關和平,多年不見寧王實在是十分想念。」朱朝夕認出前來的官員都是些在朝廷間主和派的大臣,有的甚至是當年主降的人,一絲不安自他心中升起,他垂首行禮,溫和地笑道︰「這……怎麼敢當,朝夕何德何能,有勞各位了。」「別的不多說了,二弟,見駕去吧,父皇也一直等著你呢。」朱常洛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握了握他的手,「我同你一起去!」「好……」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朱朝夕苦笑,一路來的是是非非早已讓他預料到此一去即將發生的事情,而念念也讓他由管鵬早一步通過安定門送到了寧王府,「有勞太子殿下了。」跟在朱常洛身後的他不經意間發現了大哥鬢間偶爾的白發,不由得心中一陣悲哀。父皇近些年來已經鮮問朝事,而大哥雖然努力,怎奈朝中積習太深,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了的。自己原來一直力保大哥處于太子之位,這些年少了自己的幫助,又有福王的虎視眈眈,他簡直是月復背受敵,而才過而立之年的他才幾年不見,卻以生出華發——這便也是大哥所不能回避的責任,至少自己還可以一逃了之,怕他是終身要背負這副被無數人羨慕的枷鎖。朱朝夕不由仰天長嘆,生于帝王之家為外人無限向往,可誰又知其中真正的悲哀?
寧王府。
庭院深深深幾許。若大的庭院並沒有太多的人——朱朝夕本來就沒有太多僕從,加之多年來的不歸,走的走散的散,除了王府的侍衛外,只有原來侍候寧王妃紫暇的幾個侍女留了下來。念念痴痴地站在那里,任開了又謝的桃花落了她一身——幾個月來一路上經歷的事情讓她至今心有余悸,而來到京城沒有讓她安心,反倒更加不安起來。明刀明槍的危險可以看得出、感覺得到,而無處不在的暗箭卻讓人防不勝防,朱朝夕此時應該已入皇宮了吧,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又將面對皇帝怎樣的處罰?「鄭貴妃娘娘駕到!」不陰不陽的聲音在院外響起,讓念念一驚。
因為她的身世被朱朝夕和聶臨風等人刻意隱瞞起來,眾人也只道回來的真是盈玉公主,只是——她想不到,怎麼剛剛回京城,便會有人來「看望」自己。念念急忙整理衣服,由李嬤嬤和蘭兒領著到了前廳。
那是一張美艷風流的臉,雖然有些風霜的痕跡但卻更有成熟的風韻,不然也不會受到神宗皇帝數十年的專寵。而那一雙過于精明的眼楮,雖然美麗,卻也莫名地閃動著些陰冷。「盈玉參見鄭貴妃娘娘。」念念行著李嬤嬤教過的皇家禮儀。
「哎喲,快起來,快起來。」鄭貴妃和氣地笑著,忙去扶她,「我可不敢受公主如此大禮……本來我也是難得出宮一回的,這不是听說你們回來了麼,順路過來看看……」念念的眼對上了她的眼,她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是驚是怨的神色,卻也為她意外的和善而驚訝,她自然知道鄭貴妃一直想讓自己的兒子福王朱常洵做太子,恐怕這次朱朝夕的歸來也是讓她感到了一絲危機吧。「唉,兩年多不見,想不到公主出落得更加漂亮了,難怪寧王也會沖冠一怒為……」鄭貴妃忽然掩口笑道,也止住了已經說得明明白白的話。怕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吧?念念于心底冷笑道,能從她眼中看出惡意的挖苦,有這般的女人在搬弄,怕也是滿朝盡知當今的三皇子朱朝夕愛上自己妹妹這般的事件了吧。念念淡淡地道︰「多謝鄭貴妃掂念,這些年在邊關少了許多宮中的是非,倒讓盈玉過得格外自在,三哥也是……我們倒也真想留在那里不回來了呢。」「哎呀……」鄭貴妃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白的東西,回頭向身後的跟班太監故作驚訝地笑道,「劉公公,你听听,我們玉兒公主可真是女大十八變,就連這心性也與以前有大不同呢。」念念早料到了她會是這般的反應,她以為眼前的盈玉還是那十幾歲的小女孩麼,因為玉妃娘娘去世得早,在宮中無依無靠,任人欺侮也只能忍氣吞聲?「鄭貴妃這可是言不由衷了吧,這不也正是您所希望的麼?」念念語不驚人死不休,她早就想會會這個在宮中自以為可以一手遮天連皇後都不放在眼中的貴妃了,恐怕一路上的許多陰謀也都是出自她那雙保養得很好的玉手之中,她連皇帝都不怕,還會害怕眼前這個看似精明的女子麼?鄭貴妃也想不到一向柔弱的盈玉這次不但沒有眼淚盈盈地哭出聲,而且還說出這般讓她又驚又怒的話來,一時氣得出不來聲。而身旁站著的劉公公狹長的眼中卻閃著一絲精光︰「盈玉公主怕是這幾年來在關外待野了吧,怎麼連宮中的規矩都忘記了,鄭貴妃怎麼樣也算是你的母妃,你這般講話小心是要被處罰的。」「哦?」念念揚起眉,看著劉公公,他有一雙陰冷的眼楮,讓人不由得打寒戰,而里面裝著的一絲仿佛看透什麼般的銳利讓她更對這雙眼楮深惡痛絕,她亦冷笑道,「劉公公這是在懷疑什麼呀……我也沒想到,我才離開兩年多,這宮里面便沒大沒小的了麼?再怎麼說盈玉還算是主子吧,主子們說話,哪兒有奴才插嘴的份兒!」念念此一番話說得鄭貴妃和劉公公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他們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讓念念煞是解氣。鄭貴妃搖搖手,勉強地笑道︰「罷了罷了,玉兒公主也不必與奴才們生氣,倒是……寧王呢?這麼多年不見我是怪想他的,難道他不在府中?」「三哥一回京便同太子進宮面聖去了,娘娘難道不知道?」念念淡淡地道。「哦……」鄭貴妃似恍然地撫額,「唉,真是不巧,既然這樣,那本宮也不多做打擾了,劉公公,咱回去啦!」隨行的鳳攆已經擺好,卻見本要走的鄭貴妃忽然轉身輕聲向念念笑道︰「哎呀,我忽然想進來了,今天一早皇上向東廠忽然要了三千錦衣衛,說是什麼以備不時之需……還有呢,他對寧王這次私自與韃靼的協議很是不滿,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看著鄭貴妃輕笑著轉身離去,念念的雙手下意識握緊——她為什麼忽然會告訴自己這些話?她不是一直都視朱朝夕為眼中釘麼,她又怎麼會「好心」告訴自己這些?……剛剛她也不是沒有想到過這樣事件的發生,如果這是真的……她也不敢再往下去想,等鄭貴妃一走,便立刻向王府的侍衛道︰「快去把管將軍找來!」「回公主,」侍衛一旁恭敬地道︰「管將軍不在府中,一個時辰前他便護送著寧王妃的骨灰去了陸家……」管鵬自紫暇死後一直很消沉,他甚至比朱朝夕還在自責,而陸家是紫暇的娘家,管鵬堅持將紫暇的骨灰帶回來。又是一段不得美滿結局的故事,念念不由得長嘆,世間不如意十有八九,就算是她與朱朝夕——亦不知道能不能夠相守,或者可以相守多少年呢?她想了想,終于下決心向李嬤嬤道︰「嬤嬤,還要麻煩您,陪我一起入宮吧!就在此時,听得門外又傳來嘈雜聲,便見蘭兒急匆匆的沖了進來︰「公主,不好了,皇後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