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宏拍拍我的肩膀後,就輕輕地扯開了我抓著的衣袖,跟在訓導主任後面走了。
「你還坐在這里干什麼?」廖若姿靠近了阿吉,語氣跟方才相比溫柔了許多。「很痛嗎?所以爬不起來?要不要我扶你?」
我回過頭去,看著阿吉,剛好與他四目交接。
那眼神有著怪異的訊息,不是恨我,也不是厭惡我,而是……悲傷,很大的悲傷,足以讓我看了就似乎什麼都不能責怪他。
他在想什麼?我起初想著,他把我當成一個愛告狀的女孩子了嗎?然後教唆別人來打他?這樣子的話,我跟顏秀明口中那個太妹有什麼兩樣?
但是他的眼神很明顯地告訴我︰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很單純地,悲傷著。
他喜歡我,然後一再地被我以各種方式拒絕、甚至傷害,這一次,還讓我心愛的男生給打了,而我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曾對他說……
是這樣吧?但是,我真的對阿吉的悲傷無能為力,所以我還是別過頭去,準備回教室。
在我別過頭去前,我看到阿吉用力地甩開了廖若姿想要攙扶他的手。
「我沒事。」阿吉冷冷地說。
廖若姿再也不說一句話了,只是站在原地模著自己被阿吉甩開的手,看著他的背影離去。
我嘆了一口氣,抬起腳步,但是在場的人卻給我極大的目光壓力,我想逃,卻沒有力氣。
我想逃,但是除了畢業之外,我還可以逃到哪里去?
我沒有等廖若姿,事實上我已經自顧不暇了,根本沒有辦法顧及到她。直到我到了教室的樓下後,她喘著氣跑來拍了我的肩膀。
「怎麼不等我呢?」
「我以為你在我後面啊。」我有氣無力地說著︰「你還好嗎?」
她苦笑了一陣,「好?我很好啊,這又不關我的事情,好像是我該問你好不好。」
「好跟不好有什麼差別?」我看著廖若姿,苦笑著。
「不要再想了,下午還有兩堂小考。」她拍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我沒事。」我無力地笑笑,牽起廖若姿的手,「我比較擔心你會心情不好。」
「我?我也沒事,真的。」她帶著無奈,「阿吉跟人家打架,對象還是鄭明宏,想也知道是為什麼……大概就是因為他親了你的事情吧。」
我不搭腔,因為這也是我認為的狀況,我無法有其他的想法。
「我覺得……阿吉永遠都不會喜歡我的,不管我多麼努力地對他溫柔。」她晃著我的手,一步一句地說著︰「我喜歡的人,就是你跟阿吉,但是,你們都不會喜歡我……」
「若姿,我很喜歡你。」我正色地對她說。
「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那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你永遠都沒有辦法家你喜歡鄭明宏那樣喜歡我吧?甚至……你也做不到像我喜歡你一樣地喜歡我,你……跟我很不一樣。」
我又再度沉默,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
我對于我沒有辦法用男女之間的感情去喜歡廖若姿,其實是感到些微遺憾的,但是遺憾歸遺憾,我的性向就是這樣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了。
「而阿吉……你知道嗎?他連好朋友的喜歡都不會給我。看到他剛剛對待我的態度了吧?」廖若姿笑得輕松,但是卻帶著酸。
「他會越來越討厭我的。」我真的這麼認為,時間,會沖淡這種無悔貼著冷的毅力。
「我不是要他討厭你,而是希望他可以喜歡我,這是兩回事。」
我的腦子很亂,所以廖若姿說的幾回事,我根本就不想追究了。
我只知道,我喜歡鄭明宏,而他也因為喜歡我,揍了侵犯過我的阿吉;至于廖若姿,就像是原本化外的冰塊,卻因為她喜歡我也喜歡阿吉,而用無奈融化了她的立場。
好亂……我們這些人,到底是在于什麼呢?
回到教室後,我看著阿吉空蕩的座位,听著同班同學嘈雜的交談聲,當然,他們也一定會注意我,這時候我應該會想收拾書包回家去,但是我沒有。
我只是趴在桌上,打算跟著學校的午休時間作息,我好累……多麼希望醒來後就是畢業典禮,甚至就是大考之日,那麼,我就可以真正的遠離這個是非了。
恍恍惚惚睡去時,我竟然還可以強烈地感受到我的孤寂。
這跟我的家庭或是朋友交游無關,我的父母把我當寶,廖若姿又對我這麼好。但是,我卻感覺孤寂。
我做了夢,夢境中重演著阿吉親吻我的片段,他抱住我,舌忝遍了我的臉,他在笑,但是也在哭,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哭也沒有尖叫,只是讓他這樣親著我、對我上下其手。
然後我看到鄭明宏來了,他站在樓梯口看著我們,身邊有著顏秀明,後面還跟著一群窺伺我的女生。
他只是看著我,沒有表情,我也看著他,卻哭不出來。
最後畫面上什麼都消失了,我只看到鄭明宏騎在阿吉的身上,他背對著我以至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一拳又一拳地揍著阿吉,阿吉卻依然流著眼淚在笑。
我在旁邊,哭了,並且覺得很寂寞。
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看到在一邊痛苦哭泣的我。誰喜歡我、誰想要為我出頭,都是他們喜歡、他們想要,沒有人肯去了解我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喜歡、這樣的出頭。
就連鄭明宏也是一樣的。他自以為是地為我修理阿吉,是為了我好嗎?還是只是因為他感到生氣、被羞辱,起因于他喜歡的女生被這家伙親了,所以他要討回身為男人的顏面。
原來從頭到尾,就算換一個人來成為我,過程都會是一樣的吧……而這樣的角色,讓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都很難受。
我的國中生活,原來是這麼的孤獨寂寞,即使有家人跟好友的實質圍繞,但是我的心理成長過得一團亂,紛亂當中,我終于發現,這些事件對我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當我醒來時,滴在桌上的不是粘稠的口水,而是貨真價實的眼淚。
我擦干了桌子,拿出下午第一堂理化課的課本,平心靜氣地準備上課。此時我發現阿吉已經回來了,他背對著我,坐在座位上發呆。
從這時候開始,我再也沒有看到阿吉一如往常地偷偷回過頭來看我。
一直到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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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明宏被記過了,阿吉也是。
他們打架之後的隔天早上,訓育主任在司令台上破例公開了這件處分,是的,這種記過的處分從來沒有在升旗時間公布過,頂多在公布欄張貼懲處名單及事由,但是這一次卻大刺刺地被說明了。
說是「說明」也不對,因為訓育主任並沒有解釋他們之所以打架的原因,只是輕描淡寫地說「無法以身作則的學長及資優生,因為打架而各記一支小餅」。
阿吉一直沒有出現,所以他並沒有親耳听到這樣的懲處,但是我想他應該昨天就得到消息了。這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我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看到這個人。但是鄭明宏呢?我看不到二一五的隊伍,不知道他听到這樣的訊息時是怎樣的表情?心里……又在想些什麼?
昨天下午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鄭明宏,晚上也沒有接到他的電話,我擔憂他在家里的狀況,這種事情學校一定會通知家里的吧?但是我提不起勇氣打電話給他,面對這樣的景況,我的懦弱顯而易見。
他後悔了嗎?為了我這樣一個性格不夠堅毅、又不夠可愛的女孩,毀了他求學生涯中的操行清白。他會不會後悔認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