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中的老狐狸不滿的目光上上下下審視了他一番,發話了︰「最近你沒有上班?」連最基本的溫情表達都沒有,口氣中只有上位者的傲慢與霸氣。
上班?又沒事可做,上班干嗎?
「我在補休假期。」陪老婆孩子總好過看你這張老臉。
「听說你最近很胡鬧?」
胡鬧?「有嗎?」申冽就近拉起一張椅子坐下,還目中無人地蹺起了二郎腿。
老狐狸壓下緩緩升起的怒火,又問︰「你拿到‘滄海遺珠’的代理權了?」
「沒錯,昨天簽的約。」並已開始在籌劃當中。
懊做個什麼樣的宣傳企劃好呢?
「拿來!」
「拿什麼?」沒頭沒腦的,拿什麼?
「你簽的約!」老狐狸毫不客氣地開口索要。
「為什麼?」太自大了呢?當你是皇帝不成?
「為、什、麼?!」老狐狸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吹胡子瞪眼,「因為你最近太混了!所以我要你把這個企劃交給你大哥,由他去做!這是懲罰你最近的不守本分!」
申逑馬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行,」申冽淡淡地開口,「我不給!」緩慢而輕快的語氣存心要氣死人不賠命。
「不給?!」老狐狸大吼,氣得七竅生煙,只差沒七孔流血了,「你再說一遍!你說不給?你敢不听從我的命令?交出來!」
「憑什麼要交給你?」申冽不驚不懼地靠在椅背上。「合約是我老婆交給我的,上面簽的是我的名字,我干嗎要交給別人做?我老婆知道會罵死我的!」才怪!
「那就離婚!」老狐狸看到一旁的何家人頻頻打出的暗示手勢,順水推舟道。
「離婚?」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申冽狂笑個不停,「為這樣的事就離婚?太兒戲了吧?我又不是你!」
「當然不止這件事,」忽略他的最後一句話,何父哼了哼,「你弄大了我女兒的肚子,就這麼算了嗎?你不打算給我女兒一個交待嗎?」
「你懷孕了?」看向何佳芊平坦的小骯,申冽問得很輕柔。
「嗯。」何佳芊抽抽噎噎地點了點頭,「兩、兩個多月了。」
「是嗎?」他的眸中閃著深沉而難解的光芒,盯得何佳芊心虛地垂下了頭,不敢正視他。
「兩個多月……」申冽思索著,「趁現在還小,打掉算了。」申冽無所謂地提出意見。
「什麼?!」眾人驚呼,「你瘋了?!」申冽不是最重視親情的嗎?
「冽!不要啊!它是我們的孩子啊!求求你,留下它吧!」何佳芊不顧一切地跪在申冽面前,緊緊抱著他的腿,哭著哀求,還一臉憧憬地喃喃自語︰「只要你和那個女人離婚,等我們結婚後,我們的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真的是我的孩子嗎?」申冽突然問道。
「我……」
「爹地!」半開的門被撞成全開,門外沖進兩個可愛的小孩,上前便撲到申冽懷中,爬上他的大腿安坐其中。申冽一臉疼愛地伸手環住他們小小的身子,怕他們跌了下來,同時漫不經心地開口︰「那就做親子鑒定吧!」
「親子鑒定?」何佳芊一臉的驚恐。
「沒錯,像這兩個,也是驗過之後才認的。」雖然不必驗也能看得出來。父子天性嘛!
所有的人都看向他懷中的孩子,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好像啊!報紙上的照片遠不及現實來得令人震撼。
「爹地,我可以吃這個嗎?」甜甜指向茶幾上招待客人用的水果。
「不可以。誰曉得有沒有毒?現在可不會有王子來救命哦!」申冽抱起女兒、牽著兒子往門外走去,「走,爹地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好!」兩個孩子歡呼。
「爹地,我想吃冰淇淋!」
「這種天氣吃冰淇淋?好吧,記得分給爹地吃兩口哦!」
「好!」
「爹地,你答應過要買遙控飛機給我的!」
「是嗎?有這回事?沒問題,我們馬上就去買。」
「還有我的芭比女圭女圭呢?」
「也一起買,好吧?」
天啊!那個慈父真的是申冽?呆若木雞的一群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
誠如申爍所言,連日來在電視、報紙的多方報道下,連多年來的家族秘史也被挖了個一千二淨,余彥東這個人物從美國華人圈內消失。
而余彥東的義父——田季妤的生父則更是臭名遠揚,從此再無顏見人,連出個門都要遮遮掩掩的,只差沒扣個紙袋在頭上了;同時,他被逐出了上層社會,成了社交界的拒絕往來戶,公司的股票大幅度下跌、破產在即,因為沒有任何一家公司願意伸出援手,往日商場上的好伙伴個個冷眼旁觀,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此時的他蒼老了許多,背也駝了,頹喪萎靡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告示著——他老了。
「有事嗎?」季妤客套地倒上一杯熱茶,放在桌上。
她坐在辦公室里,隔著張辦公桌,與她面對面坐著的,是被她稱作老頭的生父。
看著落敗得如喪家之犬般的老人,季妤無怨無恨,只覺得悲哀,不為自己、只為了自己死去的母親。
「我……季妤,原諒我。」他喃喃地吐出幾個低低的音。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季妤搖了搖頭,「你該道歉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我媽。你害了她一輩子。她死得很淒涼。」她悲戚地憶起母親死時的情景。
「我確實是對不起她,」老人渾濁無光的眼中泛出幾許淡淡的淚意,「同時也對不起你。」
「為什麼人總是在失去以後才懂得後悔?為什麼你在一無所有之後才來懺悔?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季妤有些激動,為她的母親而感到不值。母親將她的一生葬送在這個無情的男人手中,死後十幾年才等來了一句姍姍來遲的懺悔,不值……太不值了!
兩顆豆大的淚珠在季妤泛紅的眼眶中墜落,她哽咽著道︰「你知道嗎?媽媽臨死之前曾告訴我,她這一生惟一做錯的事,就是愛錯了你!所以她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季妤,發生了什麼事?」牽著兒女正往這里來的申冽听到了季妤的叫喊,忙沖了進來。
「嗚……媽……嗚……」季妤沖進申冽的懷中,多年來蓄積的淚水全涌了上來,哭得稀里嘩啦、好不淒慘。
申冽了解地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充滿愛意與憐惜。但是一轉眼,申冽責難的眼光卻犀利地看向他的岳父。
「你來做什麼?」申冽毫不客氣地質問。
沒有了往日的氣勢,被磨掉了精銳與斗志,他平凡得就只是一個老人而已。老人突然覺得平靜的小家生活和含飴弄孫的日子才是他最渴望,也是他最缺乏的——他羨慕地看著深情相擁的女兒和女婿,還有兩個張著圓圓的大跟望著他的外孫和外孫女——雖然他不知他們是打哪兒出現的——嘆了口氣,說︰「我只是來看看你們,還有……來道歉的。」老人緩緩站起來,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到他們面前,用著前所未有的溫情說道︰「季妤,我知道自己做人很失敗。但是我想我這輩子至少還做對了一件事,就是誤打誤撞地將你嫁給了他,」老人再轉頭看向申冽,「而我能相信你會一輩子對她好嗎?」
「我當然會!」申冽堅定不移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喃喃地說著,「我女兒就交給你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工作室。
「他變了。」望著離去的背影,申冽若有所思。
「我知道,」不知何時已停止哭泣了的季妤帶著鼻音說︰「可我倒寧願他沒變,這樣我就可以繼續替媽怨他、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