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住了,原本已經微弱的心跳漸漸地、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她盯著眼前上好的緞料衣襟,熟稔的檀香氣味——還有那雙堅硬若鐵的臂彎。
她已死的心慢慢活轉了過來,不敢置信地喃喃,「我是在做夢——一定是做夢——」
她又夢見寒梅抱著她了!
「不是夢。」他一手抬起了她的小臉蛋,盈著熱淚搜尋著她的眸子,「是我,不是夢。對不起,都是我混蛋——我不敢奢望你會原諒我,但是,你可以原諒我嗎?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諒我,縱容我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對不起對不起——」
他熱切沉痛的悔恨和告白深深敲醒了繡娘半停滯的腦袋,凝視著他黑亮深情的眸子,她突然清醒了過來,顫抖著小手試探地撫著他瘦削的臉龐。
「真的是你?」她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他,剔透渾圓的淚珠兒滾了下來,「真的是你?可是你——你不是恨我嗎?」
「我不恨你,我只是氣你為什麼不要我。」他沙啞地娓娓低訴,好害怕她不願听他解釋,緊摟著她的腰肢。「對不起,我一直都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一味自大自我的傷害你。我以為只要保有我的尊嚴,就能避免失去自己的地位——我現在才深深了解,如果失卻了你,我要那個該死的男性自尊和地位做什麼?」
繡娘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好運會降臨在她身上;她一遍又一遍地撫著他的臉頰,最後總算相信了,歡喜地哭了出來。
「我好愛你好愛你!可是我的身份那麼卑微,根本配不上你啊!」她啜泣了起來,嬌弱弱地埋入他的肩頭。
「傻瓜,你以為我在乎那個嗎?」他心滿意足地低喟一聲,「傅家已經夠富足有權勢了,哪還需要藉由朱門對朱門的聯姻壯大聲勢?何況我早想把官辭了,帶著心愛的妻子消遙天涯去。如果你不介意得跟著我走南闖北游江湖的話,你——」
「妻子?」她完全呆住了。
不是小妾?
「是。我這麼愛你,怎麼能夠再委屈你做我的小妾呢?」他真想痛打自己一頓,竟然這麼傷她。「像我這樣狂浪不羈的男人,又常常惹你傷心,我真不敢奢望你還會要我——可是我已經懂了、悔了——除了你,我不要別的女人!」
「嗯?」她的眼前淚霧模糊。
「所以你——你願意嫁我為妻嗎?」他小心翼翼,屏息輕問。
怦咚怦咚的胸口心跳疾狂,他幾乎要被自己的心跳聲淹沒了——
「我願意!」半晌,她淚痕斑斑的小臉上有著滿心的希冀和歡喜,輕輕地抬起手來撫模著他的臉頰,「無論是嫁你為妻,無論是天涯海角,我都要去!只要——只要你真的要我。」
老天——寒梅險些樂暈了!
「我除非瘋了才會不要你。」他狂喜地捧起她的臉蛋兒,忍不住愛憐地吻住了她,一次又一次,戀戀而不舍放開。
他衷心感激上蒼听到了他的祈求,真的把小繡娘賜給他了!
令人心醉神馳、長長的一吻過後,繡娘臉蛋兒臊紅如榴火,輕喘著偎在他肩頭,好不愜意滿足。
「可是——還有一件事。」她突然想起來了,盡疑地看著他,小臉微微變白。
「什麼事?」他眼神溫柔得幾可滴出水來,憐愛地俯視著她,「是跟五十兩銀了有關的嗎?」
她驚異地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你要不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微笑道。
「恐怕——我還是需要跟你借,因為——」她說了事情始末。
寒梅神色未變,眼神卻陡然變得深沉而危險,「戴尚書府?有意思。我陪你去。」
有人活得不耐煩了,他還能不成全成全嗎?他正愁日子過得太過無聊呢!
「可是你恐怕要先借給我五十兩銀子。」她小小聲地求著。
「傻瓜!」他好笑地偷香了她的臉頰一記,「等著看戲吧!」
「咦?」
「我娘回來了,她一直在找你。我們先回府一趟,保證有好彩頭。」
「什麼?」她一呆,「老夫人回來了?她找我——」
「先跟我回去就是了。」他一把扛起她,在她的驚呼抗議聲中興高采烈得往傅府方向飛奔。
寶華公主說得對,把心愛的姑娘一把扛起來帶走,果然是最簡單輕松的法子!
他迫不及待跟大家分享這個好消息了!
黃昏時分,戴府旁,專門給奴才們住的三合院門口,張燈結彩喜洋洋的;仔細一看,可以看見戴仁一身簇新的袍子,正威威風風和劉奇鳳坐在太師椅上,等著傅寒梅的心上人來自投羅網呢!
而那個從天上掉下個老婆,滿心喜悅的二總管一身喜袍,胸前還背了個彩球呢!
花燭台旁擺著的是一套鳳冠霞帔,他們是吃定了繡娘了。
沒想到他們等到的竟是一個不速之客——
斑大慵懶的寒梅攬著嬌小不安的繡娘,慢慢走了近來。
「這麼熱鬧啊?戴大人,你不是月底才要成親嗎?今天就擺下香案要娶小老婆了嗎?」寒梅笑嘻嘻地低下頭對繡娘輕笑,「咱們今兒個趕巧來喝喜酒,歡不歡喜?」
「就怕酒里有血腥味,我喝不慣。」她小臉皺成一團,很認真地瞪向二總管。
她好生氣,為什麼有人可以眼看著別人有困難,還落井下石呢?
二總管的雙腿開始不爭氣地發起抖來。
「那咱們就不要喝罷。」他深情地笑了,抬眼對呆住的戴仁道︰「戴大人,所說我未婚妻不小心把你的百子圖給劃傷了,真對不住,希望不會害你子孫有礙才好。」
「未婚妻?」戴仁尖聲叫了出來,好不容易按捺住怒氣,「你想做什麼?」
「我是來還你錢的。我未婚妻不小心把你的百子圖弄壞了,你家二總管說連本帶利要五十兩銀子,是也不是?」他笑意蕩漾。
戴仁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然被突然出現的寒梅就這麼輕輕松松給破壞了;他怒瞪著他,「沒錯。可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嗎?傅大人,你是堂堂禮部侍郎,怎麼能娶一個下人呢?」
「唉呀,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說了。我爹娘已經見過繡娘,他們對她甚為滿意。」他攤攤手,狡獪地道︰「當然,這事兒你也不需要知道。來!五十兩銀票,接著。」
繡娘差點笑出來,心窩兒卻忍不住一陣甜絲絲的。
「你、你——」戴仁掐破了那張銀票,怒吼道︰「你別以為你贏了,我明日立刻稟奏聖上,說你戲弄寶華公主,說你——」
「說我什麼?褻瀆皇家恩澤?有辱大臣體制?」他頗富興味地挑眉。
「對!」戴仁氣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劉奇鳳面色灰敗若死,明白大勢已去。
早知道他就不要跟著戴仁來攪和了——
「對不起,恐怕晚了一步。家母和寶華公主已經連袂進宮稟告皇上,寶華要將繡娘認為義妹,所以她現在是呼延國的義公主。除此以外,家母也已經將她認作未來的兒媳婦了。」寒梅好整以暇地道,黑眸綻露笑意。
「什麼?這怎麼可能?」戴仁跌退了一步,氣色灰敗猙獰而絕望。
「你的情報功夫做得太差了。你只想藉由繡娘除掉我,卻不知道繡娘甚得家母寵愛,雖然她之前只是個小小的繡工——不過繡娘的善良嫻淑也不是你這種心思齷齪的人感覺得到了。啊!」寒梅點了點下巴,微微一笑,「你可能需要知道一件事。家母朝陽郡主是皇上和太後極為寵愛的佷女兒,她進宮求皇上指婚,定是百發百中,所以你的二總管——很抱歉,他這只癩蛤蟆注定是吃不到天鵝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