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晏落還未來得及言語,趙高如枯枝般的十根利爪已掐上晏落的頸項。
胡亥連忙伸手拉開趙高的雙手。星目落在那泛了淤青的細女敕頸間,不由怒火升騰,「趙高!你瘋了不成!」
「你才瘋了!你們都被這災星給迷瘋了!」趙高指向晏落的手巨烈地顫抖著,臉上是恨不能將晏落生吞活剝的憎惡。
「你忘了二皇兄臨死前讓你不要為難她?」胡亥閃身護在晏落面前,擋住趙高不善的視線。
「喬松公子讓你一定要當上皇帝,難道你也忘記了?」稜目咄咄逼人地對上胡亥,全無半點的恭敬順從。
「我沒忘。但是替二皇兄照顧好小柔也是我親口允下的。」胡亥冷聲道。
「哼。有這個災星在,你如何當得了皇帝!」
「那就不當。反正那也不是我要的。皇位就讓給扶蘇好了。」對父皇底下那個金座他從來也沒有生出過獨佔的念頭。
「你以為你把皇位拱手獻上,扶蘇就會輕饒你去逍遙?你未免太單純可笑了!」趙高怒喝著自己的主上,全然不將那屋角瑟縮的宮女宦官放在眼里。
「為什麼非要我當皇上?你們的願望為什麼非要強加在我身上?」胡亥絕望道。卻知道趙高所言字字不虛。一切都已是箭上之弦,想回頭已是不可能。傷心地望了眼掌中握著的那只皓腕,明明想要的已經握在掌中,卻被迫不得不放手。
第9章(2)
「這里往前,便是通往吳中之路。」胡亥說著,將馬韁遞至晏落手中。
「你不是答應趙高,要將我送去阿房宮的嗎?」晏落大感意外地望著胡亥手中的韁繩,一時竟然忘記接過。
「不用理會他。」胡亥微微垂眸,「只是,你得答應我一樁事。」
「你說便是。」
「忘了扶蘇。」胡亥星眸中銳利閃動,「我不可能放過他。」
「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我這個外人不想管也無權管。」晏落一把接過韁繩。忘了扶蘇?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這個,給你。」胡亥自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來,遞給晏落,「這是我出生時,父皇賜的。」
晏落雙眸一觸到那塊玉佩,頓時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這塊紫色玉佩,是自己曾經見過的,而那玉身上,清晰刻著的「胡不歸」三字……是音娘的那塊玉。
「你……你竟然是那個負心人!」她一度以為這個負心人是扶蘇。可如何也未料到,竟然會是胡亥。
「負心人?你在說什麼?」胡亥有些不解地想靠近晏落,卻被她慌張地避開。
「原來音娘苦等的人是你!」事隔七年,真相竟然到今日才揭曉。
「你在說什麼?什麼音娘?什麼負心?」胡亥大惑不解。
「胡亥公子,你自己珍重吧。」晏落說罷,翻身上馬,不理會胡亥,狠狠抽下馬鞭。
喬松真的有篡位之心,胡亥竟然是辜負音娘之人……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來,扶蘇一直以來,是否在替自己的弟弟們掩飾著什麼?
懊悔自己太過沖動,未听扶蘇與侯生的解釋便貿然找了胡亥。如今,想回頭卻已不能。長長嘆了口氣,或許一切都是天意吧。沒了自己這個災星的攪局,扶蘇通往帝王的路途才能更坦蕩。
晏落眼見自己回來這幾日,吳中的兄弟竟然越來越忙碌,心中大為不解。
「阿籍,你們這幾日究竟在忙什麼?」喚住正忙著調遣下屬的項籍。
「小柔姐,我這里正忙著呢。你先去屋里歇著。」項籍一見是晏落,威儀硬朗的臉上扯出一個笑來。
「你每回遇到我都是這句話。我日日在歇,半點都不覺得累。」跨出一步,橫在人高馬大的項籍面前,「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小柔姐……我不知道……」項籍神色閃躲,半點沒了力拔山兮的氣勢。
「阿籍,你欺我沒了武功,不將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晏落繼續追問。
項籍架不住求饒道︰「小柔姐,我怕你了。告訴你就是。其實是……」
「阿籍,還不帶兄弟去操練?」項梁忽然出現在兩人身後,打斷了項籍的話。
「舅父。」晏落眼見項梁阻止項籍亦是無可奈何。
「小柔,你也去準備一下。我們要遷離吳中。」
項梁此言一出,晏落大驚,「吳中待得好好的,為何要搬?」
如果真的搬離了吳中,那扶蘇豈不是斷了找到自己的最後一絲線索了?
「待得好好的?楚國一日不復,何來安穩可言?」項梁察覺晏落眼間的失落,沉聲道,「小柔,你是否早已將復國之事拋諸腦後了?」
「我已沒了武功,身為一名弱女子,國家大事我無力管,也無權管。」終于,她可以名利言順地卸下肩上的重擔。
「那你就該好好待在你愛的人身邊,為何要回來?」這是項梁一直想問的。晏落幾日前突然回到吳中,卻絕口不提回來的原因。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晏落垂下眸,這幾日她始終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思念。一直以為會一生一世陪在他身邊,卻未料到自己竟然主動選擇了離開。
「好了。去收拾東西吧。接下來就是趕路的日子了。」項梁拍了拍晏落的肩膀,微微嘆了口氣。
「嗯。」晏落順從地應著,卻並沒有舉步。
「怎麼了?」項梁看出晏落仍有心事。
「舅父,那日你在宮中打了我一掌以後,扶蘇怎麼會放你走的?」她一度以為扶蘇不會簡單放過身為逆賊的舅父。
「他以項氏一族不造反為條件,答應登基之後,將楚國舊地劃給舊時楚人安生。」扶蘇有著與贏政全然不同的性格。他在乎的竟然是國泰民安。
「既然這樣,舅父就該待在吳中,而不是突然遷離……」晏落說到一半,忽然雙目圓瞪,唇色泛白,「扶蘇出事了,是不是?因為扶蘇出事了,所以舅父決定揭竿而起了,是不是?」
「果然還是瞞不過你。」項梁搖頭苦笑,原本也以為只要安心等著扶蘇登基便萬事太平了,誰想到會橫生這樣的事端。「贏政身邊兩個方士四處揭露其為人凶殘狹隘、剛愎自用之後,便相繼逃離了皇宮。贏政因此而大怒,竟然要坑殺數百儒生泄憤。而扶蘇為了阻止他濫殺無辜,竟然犯顏上諫。所以……扶蘇被發派到上郡了。」
「不可能!我明明都離開他了,他應該會順順利利地留在宮中,直到坐上皇位才是。怎麼可能!」他真傻。明明是個很有城府、很捺得住性子的人,為何要在這種時候去冒死上諫呢。
「虧你待在他身邊這麼久,竟然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麼?他要的不是權勢,也不是皇位。他要的是天下太平,不再有殺戮和百姓遭災。所以他若不為那數百無辜的儒生開口求情,他便也不是我所認識的扶蘇了。」雖然當初在宮中,礙于形勢,與扶蘇只聊了寥寥數語,可是項梁卻對這悲天憫人的年輕皇子印象極佳。也因此才放心將姐姐的遺孤交托于他。
侯生與盧生之事因扶蘇而起,晏落知他斷然不會讓幾百人為了他而枉送性命。而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自己而惹出的禍端。如果自己對扶蘇再多一點信任,如果自己沒有給春桃開門,如果自己不是這麼任性……可能一切都不會發生。幡然醒悟,原來害了喬松的人竟然是自己!
「我要去上郡!舅父,借我一匹馬!我現在就要去上郡!」她要見扶蘇,現在、立刻、馬上。她有太多太多的話要告訴他。那早已堆積在心上的思念,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