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媽媽一起來看舅舅的新別墅。」
「媽媽……也來了?」黑瞳黯了黯。
「嗯,哥,我要走了,媽媽還在等著我呢。」
目送那個玲瓏的身影消失不見,黑瞳才幽幽收回。
「開車吧。」說時,頭已望向窗外,思緒似飄向了現實無法觸及的遙遠地方。
邱卓望了望自己面前空空的西餐盤,又望向紀澤脈那分毫未動的牛排。
「還餓?」他含笑問,眼底卻沒有笑意。
邱卓搖頭。
紀澤脈突然微微嘆了口氣,「我讓齊叔送你回去吧。」
他說時,已站起了身,顯然沒有再待下去的意思。
「啊?」她沒有反應過來,當意識到他要離開,連忙道,「那個……那謝謝今天的款待了。」
他打發人的手段一點也不高竿,可是自己又有什麼權利去抗議呢。
痹乖跟著齊叔走出酒店,心里卻仍在為他的情緒而擔心。真的很不放心。
「小姐?邱小姐?」已經打開車門的齊叔輕喚著神游的人。
「齊叔,我不是很放心澤脈,他好像心情很不好。」
是剛才那個女孩吧,那個叫澤穎的女孩。原本還心情不錯的紀澤脈顯然是在那個女孩出現以後,就變得有些奇怪,他一直是個那麼善于隱藏感情的人,能讓粗心的自己都輕易感覺出他的低落,那個女孩對他的影響力看來很大呢。
「邱小姐既然不放心,為什麼不親自去樓上看一下?」
「上樓?」
「少爺就住在樓上。」
「我可以去嗎?」他情緒不佳的時候,會想見自己嗎?
「小姐不是少爺的哥們嗎?」齊叔以恭敬的口吻微笑道。
「嗯。」沒錯,他們是哥們。無論他承不承認,自己是一直是這樣看待他的,哥們現在有難,自己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
「那齊叔,我先不回去了。」
她必須要確認他無恙才能放心離開。
「他住在712房。邱小姐可以到服務台……」待齊叔抬頭,哪里還有邱小姐的影子。
邱卓站在房門外。深呼吸了好幾次,卻還是鼓不起勇氣去敲門。
「大不了再被打發一次。」
想著,毅然地伸手去按響了門鈴。
「邱卓?」門內人顯然沒料到會是她,「不是讓齊叔送你回去了嗎?」
「可是我不放心你。」她不懂拐彎抹角的那套。
「不放心我?」黑瞳中微有不解。
「你沒照鏡子嗎?」
「什麼?」
「你臉上,寫著大大的‘郁悶’呢。」
他忍俊不禁,「進來再說吧。」
邱卓進入房內,環顧了一下四周,是很簡單整齊的VIP套房,「我以為你會住總統房的。」
他笑,有些落寞,「別人不知道,你該知道的。」
她一愣,因為他是不受寵的孩子。
「別傻站著了,隨便坐吧。」
他自桌上端起半滿了酒杯,坐在了沙發的另一端。
一口吞下杯中的液體,悠揚的聲音緩緩響起,「剛才那個,是我的妹妹。」
「怎麼從來沒在紀家見過?」他有妹妹嗎?她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從小就跟著媽媽在歐洲生活。」他重新將酒杯斟得半滿。
「那也就是說,你媽媽其實剛才也在?」那個女孩似乎是有提到過「媽媽」。
「嗯。」他的笑沒法染上那雙冷眸,再次將杯中酒飲盡。
「太奇怪了,既然是自己的媽媽,為什麼不上去打個招呼?」
他用手支頭,笑得有些自嘲,「因為我不是她親生的。」
「怎麼會這樣?」這是什麼錯綜復雜的關系。
「很復雜吧。」他抬眸對她笑。
觸到那個傷感的笑,邱卓不由心頭一酸。那個會哭會生氣的紀澤脈,從什麼時候開始,連悲傷時都只會掛著笑了。
「澤脈。」
「呵。」他搖頭,想再給酒杯添酒,卻發現瓶已經空了。
「真的很復雜,真的很復雜。」他呢喃著,自小到大壓在他心頭的那塊陰暗。那個自他出身起便不得不背負的重擔。甩了甩頭,起身自冰箱中又取出一瓶未開啟的酒來。
「其實……其實也沒什麼。有錢人家,離婚什麼的都很正常的。」應該是那樣的吧。有錢人家的少爺,娶了妻子生了兒子,又愛上更年輕更有財勢的富家千金,所以重新組成了家庭。故事片中都是這樣演的。
「那借月復生子呢?」他微笑著睨她,眼底滿是傷痛。
「啊!」她連忙遮住自己的唇,卻已經無法阻止那聲驚呼。
「很有意思吧,紀澤脈來到這個世界原本是肩負著很偉大的使命的。」大少女乃女乃多年不孕,盼孫心切的紀老爺便讓自己的兒子從一個高智商的窮大學生那里「借」來了孫子。
一切自起始便已經錯得離譜,而在這個鬧劇進行到第十年時,失蹤多年的小叔帶著滿月的紀澤懷回到紀家後,錯誤更是衍變成了一場鬧劇。
自紀澤懷出現的那刻起,他的存在便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抬眼望了望已是面色慘白的邱卓,視線又轉回手中半滿的酒杯,「看來,我是喝多了。」
說著,又仰頭飲盡杯中殘酒。
第4章(2)
「媽媽,能不能抱一下澤脈?」
「媽媽,澤脈哪里做錯了?」
「媽媽……」
懊死,為什麼怎麼喝都不能忘記那些呢。怎麼喝都忘不了。
「只是抱一下……也成了奢望……」不自覺地,輕吟出聲。
猛地,肩上一重,一雙溫暖的臂膀自身後將他圈住。頸間有滾燙緩緩滑下,那因他而起的淚直燙到他那暗無盡頭的心髒。
「澤脈。」她在他耳邊溫柔地輕喚著。
僅僅是想象都無法承受的事,他卻一路經歷忍受過來,那顆曾經柔軟而脆弱的心上是不是已經布滿了斑斕傷痕,深到他都忘記了疼痛。
「你今天可沒喝香檳。」他聲音柔緩,拉開她雙臂的動作卻是那樣決絕。
「不早了,你該走了。」避開她的視線,站起身來欲去開門。
「傷痛堆積著,只會越來越重地壓在心上,為什麼不讓我幫你分擔?」她再次自背後摟緊他,不讓他逃避。
「邱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啞聲問。
「我只知道,你現在很脆弱,需要的不是烈酒,而是有人安慰、有人陪伴。」他為什麼不能善待他自己一點?再這樣強撐下去,身心都會崩潰的。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讓你走你就走。」他現在的確是非常脆弱。脆弱到了要控制自己都變成了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情。「我不,我不能放任你這樣獨自躲在黑暗中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她抱他抱得更緊。不允許他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嘆息的同時已轉過身,一雙瞳孔散發著魅人的光芒,「你又何必硬要闖進來。」
自己的心早就如冰窖般黑暗、陰冷、沒有了生機。那樣一個不堪而狹隘的地方,囚著自己一個人便已經夠了。
「我們……我們是哥們不是嗎?」她怯怯道。感覺到他環上自己腰肢的雙手。
無語注視著她,那泛紅的臉頰,那撲扇著的睫毛、還有那頭微亂的短發,為什麼這些看在眼里,漸漸變得如此讓人心生渴望,他閉上眼,任由自己的脆弱滋生,「那今晚,就陪著我吧。」
邱卓怔忡地仰起頭,為他話中的含義。
「後悔還來得及。」他緩聲道,環著她的雙手卻不斷收緊,直到壓去兩人之間所有的空隙。
這樣毫不保留地緊貼著他,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听到他規律的心跳甚至是他身體的渴望。
羞澀地低下頭,給出了答案卻是毫不遲疑的,「不後悔。」
她憐惜他。雖然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資格。可是自那次,看到那個在花牆旁無助痛哭的他時,她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想保護他的念頭。她想守護著他。雖然知道自己很可笑。他是那樣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人物,哪里需要平凡的自己去守護。一直壓抑著這個荒唐的念頭,壓抑得這麼深這麼好,直到今天看到這樣脆弱而無助的他,將她心底的所有不舍和情感全部勾起。如果一生一世的守護是奢望,那至少一生可以有這樣一次也心甘情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