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這是……儉大人讓我給你的。」芷蘭遞上一個紫金色小盒。
打開盒蓋,一股熟悉的淡幽香氣溢入鼻尖。那盒內盛著的是半滿的晶瑩膏藥。下意識地撫了撫右手的食指,憶起昨晚他為自己搽拭時的種種,臉頰不禁微燙。
一旁始終沉默的汀香悄然拿起桌上的盒蓋,果然,在蓋內側有著一只鷹形圖騰。
「芷蘭,去將書房桌上那本未讀完的書替我取來。」書錦忽然下了命令。
這……不是剛從書房回來的嗎?
心下雖頗有微辭,但還是邊應著邊向書房走去。
「汀香,有何不妥?」待芷蘭走遠,書錦悠然問。早就將方才汀香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公主,這圖騰,還有這紫金色……」汀香頓了頓,最終還是決定如實相告,「這應該是五年前被剿滅的齊山山賊的標記。」
「什麼?山賊?」儉言和山賊怎麼可能會有牽扯?可若說沒有牽扯,記得他曾說過,他正是五年前入的副督統府。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吧。
「奴婢當初隨爹去齊山剿匪時,山間便到處是這種鷹形圖騰,而山賊旗幟更是多以這種紫金色為主。」雖然當時只是十多歲,她卻對這鷹和那鮮明紫金色印象再為深刻不過。
緩緩放下手中的小盒,卻無法放下心間陡然生起的煩亂,「你退下吧,這里不用侍候了。」
汀香福了福,識相地退下。眼中卻自書錦的反應而生出不安來。一向沉著冷靜的錦公主最近卻越來越多地陷入不安與煩躁中,而引得公主如此反常的,正是那個從五品的小侍衛。不知該如何點醒公主卻又不能這樣眼睜睜看著她步步深陷而不自知。唉,若芷蘭不是那樣天真而毫無心機,或許自己還能有個可以商量的人。
儉言停下步子,疑惑地望向徑直向東面而去的柳辛楊。這與翠舞所居小築南轅北轍。再這樣走下去,所能到達的,只可能是一個地方——錦苑。濃眉微擰,為柳辛楊反常地踏上這條幽深小徑,更為柳辛楊要去見書錦,這個念頭在腦海揮之不去。
錦苑漸漸浮入眼簾。那樣清雅別致,像極了主人的樣子。
「儉言,你說書錦算不算是賢妻?」柳辛楊倏地停下腳步,回眸笑問。
「錦公主端莊得體,是賢妻。」儉言面無表情地回著。
「那你說書錦算不算是這副督統府中的貴人?」
「錦公主金枝玉葉,自然是尊貴無比。」
柳辛楊微點了兩下頭,唇邊浮出一抹譏誚的笑來,「那你覺得書錦美嗎?」
問一個下人自己的妻子美不美?這讓他如何回答?說美,那是對她的褻瀆與不敬;說不美,那是對他的嘲笑與不敬。柳辛楊分明是在刁難自己。
「不知該怎麼回答?還是不敢回答?」柳辛楊冷哼一聲,收起了唇邊眼角的笑意,聲音陰冷,「你最好收起那些非分之想來,這女人的賢淑、尊貴與美麗,只屬于我柳辛楊一人。」
「儉言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說時,低著眉眼,口氣平淡。
「一日為奴,便終身是奴。勸你趁早忘記那些輝煌的往昔。」再輝煌不過都已是曾經了。當初再威風,現在也不過是自己身旁一條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狗罷了。
「駙……駙馬爺。」汀香略帶詫異的恭敬聲音將書錦自那紫金盒所引出的綺思中拉回。抬眸,對上了柳辛楊早已守候的褐眸,微露一笑,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公主,這藥盒讓奴婢收起來吧。」汀香不著痕跡地提醒著,書錦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還緊握著那紫金藥盒。下意識地,眼神飛向柳辛楊身後,一觸上那若有所思的幽深,被燙般連忙移開視線。
「身子不舒服?都用些什麼藥了?」柳辛楊大步走上前來,未等書錦反應,大掌已探上她的額。
「相公好生健忘,書錦是燙傷,自然用的是燙傷藥了。」書錦一個輕巧轉身,拉開了與柳辛楊的距離。
「我委實對你關心太少。」柳辛楊正色道,「以後不會了。」仿佛承諾她般。
「相公別這麼說,書錦知你是勞心國事,更何況小舞妹妹又是有孕在身,你自然該多為她費心的。」她婉轉地表明著自己的態度,她不需要他。他有閑工夫,不如好好去照顧他的寵妾。自己這個正室,足夠寬容大度了吧。
柳辛楊聞言,怔了怔,忽然了然地一笑,湊至書錦耳邊親昵道︰「別再吃醋了。再如何,她的子嗣都是庶出,你我之子才是真正長子嫡孫。」
書錦錯愕地望著他。柳辛楊自她的反應知道她是讀懂了自己話中的含義。
沒錯,他生出了要她的念頭。他不知這想法是從何時在腦海扎根的,可自那日撞見她與儉言那樣曖昧地立在後花園中,他便無法抑制地生出妒意來。這樣強烈地妒忌著,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不過無論怎樣,她都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原配,丈夫想寵幸自己的妻子,那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天色不早了,書錦也就不留相公了。」他眼中那壓抑的點點火光,委實出乎了她的意料。不,應該說是根本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需要時間來想權宜之計。在目前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只能生硬地下起了逐客令。
她的急于拒絕看在柳辛楊眼中反倒成了因羞澀而生出的手足無措。反正也不急于一時,不如給她些時間做好準備,他不急,因為篤定她的心早就屬于自己。
「那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見柳辛楊離開,書錦才長長松了口氣。
「公主,駙馬他……」汀香是何等聰明,自然已察覺了柳辛楊的用意為何。
「看來胡御醫的‘祝君安’還是得派上用場了。」
她從頭至尾都沒有打算把自己交給柳辛楊,原本打算在新婚之夜招待柳辛楊的迷香一直沒有使用的機會。照今天的情形來看,快到用它的時候了。這些都是早在計劃範圍內的事,只是另外一件事……書錦一雙美眸望向身旁的汀香。
原本計劃中是該芷蘭去完成的任務,可她委實太過單純而心無城府。而內心里,或許或多或少她也更為偏護同自己一起長大的芷蘭吧。
立在錦苑外的人一見柳辛楊自內而出的身影,眉宇間的緊蹙微微松下。自己曾經希望柳辛楊可以好好珍惜她,好好回報她的愛。可在今天,在他親口宣稱她只能歸屬于他時,胸口卻如挨了悶拳般隱隱作痛。就算自己自私、就算自己卑鄙、就算自己自不量力、就算自己喪心病狂吧。他不要,他不要柳辛楊接近書錦,甚至他希望柳辛楊根本就不記得世上有朱書錦這樣一個人存在。他寧可她獨守著錦苑,寧可她孑然一身,他甚至願意用一世的孤單來作陪伴,只求她能偶爾用那溫柔的眸注視著自己,以那恬淡的口吻與自己聊上兩句。他不妄想能擁有她,但卻奢望著她永遠不要被別的男人所擁有。
第4章(1)
或許上天真的不眷顧自己,當儉言再次隨柳辛楊踏入錦苑時,他知道今天絕對不會像上次那般草草了結。
預料到可能發生的一切,他在「錦苑」牌匾下,停住了腳步。時刻關注柳辛楊所在之處發生的一切,這是他每日的工作。曾經柳辛楊與翠舞在城西苑內偷情時,他便習慣了如石像般守在屋外。可今夜,想到自己會是立在書錦的屋外,那自屋內傳出的聲音不再是翠舞……老天,單是想都幾乎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