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忘,只是擔心你的安全,畢竟夜里單身女子的安危……」
「別費心了,我是個活在黑暗里的女子,都市的生存規則再熟悉不過。反倒是你,要小心注意的可比我多得多,尤其是那些覬覦你財產的人。我啊,橫豎是一個人,沒得損失。」輕攏了下頭發,姚雪瀟灑自若地說。
「能否請你留下電話聯絡,總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忘年之交。」士胥說得含蓄,是因為他無法肯定姚雪是否會拒絕。
姚雪遲疑了一下,凝神盯視著士胥,想看看他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這是我工作的地方,有空可以來坐坐,我請你喝杯酒。」姚雪終于自士胥眼中看出坦然與真誠。那是一雙沒有邪念的眼楮。
接過姚雪遞來的名片,士胥本想交換出他的,但姚雪已轉身走人,連再見也不說,踩著高跟鞋遠離他的視線。
「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呀。」
一般人在知道了他的家世背景後,莫不擠破頭地想結識他、攀交情,但,姚雪反而避得極遠、撇得很清、表明得很明白——想要作朋友,可以,但絕不是她主動。
士胥看著名片上印刷精美卻特立獨行的一排字——PUB?啊?他有多久沒去過PUB這種地方了?
將名片收妥,士胥把眼光與思緒全放在窗外美麗的景色中,冥想到一件陳年往事,清晰得依舊是痛呀……
有緣自會再見,強求無用。
第四章
門一打開,走進玄關,姚雪一眼便看到大剌剌坐在沙發椅上的人。
表情未變,她冷漠地直接走到小吧台,替自己與那不速之客倒兩杯酒;端著它,放在玻璃桌上,然後將自己往沙發上一拋,懶洋洋又無情的說︰
「怎麼?又沒錢了?」
「你怎能這麼說,我是你母親哪。」姚灩拉長臉,風韻猶存的身材和臉蛋明顯藏不住疲憊。
「如果你少賭一點,我就少說一些。」姚雪連看也懶得再看,端著酒自顧自地喝著。
「你長大、翅膀硬啦,淨對你母親說些渾帳話。你怎麼不想想以前吃我、穿我、用我的時候?我還不是什麼東西都供給你,從不讓你缺著?現在我不過拿回一點點本,你就雞貓子鬼叫的給臉色看,你呀,太沒良心了。」
那雙與姚雪一個模子印出的美麗眼眸,靈溜溜的更嬌媚、更狐麗,只是不同于姚雪的冷。姚灩是個當母親的人,自有一股專屬母親才有的柔情眼神存在。
「要不是念在你從未虧待我的份上,我早逃之夭夭了,誰還理你。」酷似的臉蛋,總予人有種與鏡子吵架的錯覺,只是年輕的那個仿佛是過去的姚灩,時光是錯置的。
「唉,我知道你氣我賭博,但你看看我,年紀有了,什麼事都干不成,不賭干嘛?等著得老人痴呆癥啊?」姚灩拉開皮包左翻右找,又扯開姚雪拋在地上的皮包,翻出香煙,半嘆息地抽著。
「你可以去跳土風舞,去打太極拳,或者參加胡瓜主持的什麼……真情相對……什麼的都行呀,干嘛成天窩在小房間里,一坐便兩、三天。渾身臭不說,那雙美麗的眼楮都賭成老花、青光眼啦。還有小骯、大……多劃不來呀。」姚雪閉著眼,看也不看被她數落的母親。
「天喲,叫我去上那種節目?我吃飽撐著啊?」
姚灩站在落地窗前,憑那身段,那長相,去參加中國媽媽還定能奪魁哩。畢竟她也不過才四十三歲,花樣年紀呢,姚雪只是故意夸大丑化她罷了。想當初,姚灩剛生完姚雪四個月,稍嫌豐腴的身材仍是恩客不斷,就知道姚灩年輕時有多紅牌。
只不過,姚灩畢竟是老了,比不過時下作風大膽的年輕女孩。像她們這種雖在風月場所混日子,卻仍懂得含蓄分寸的人,畢竟已不合時宜了。
所以在姚雪出社會掙錢那年,她便金盆洗手,大方的告訴姚雪,往後的生活全靠她啦。
本來退休後幾個月,姚灩都很安守本分。但一個從成日生活炫爛、終日飲酒作樂的日子,退換成度日如年,日子過得既枯燥又乏味的時候,她便忍不住去跟朋友串門子,串著串著便賭起來。
幸運的是她雖好賭卻不爛賭,身邊有錢輸了算,不會籌借過日,而且每日賭資也不超過五千塊,算是極有理智的賭鬼,也像她告訴姚雪的——賭博只是她花錢請人陪玩的工具。
其實姚灩身邊還小有積蓄,但她從金盆洗手那天起,所花所用全是姚雪供應,十分落實讓姚雪養的念頭;而姚雪也不失了她的期望,掙了很多錢給她花。只是姚灩從不貪多,該多少就多少,其他的全教姚雪另開戶頭存起來。
「每天捧著錢去送人,才叫吃飽撐著,你干嘛不去交男朋友?找個人嫁啦,安心頤養天年呢。」這件事她們不曉得討論過多少次,講得都煩了。
「我嫁人,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姚雪悶聲,知道她母親大人又想套什麼詞兒。
「如果你存心當個老姑女,我不陪你,你會一輩子悶死。」這就是姚灩心里最牽掛、放不下的地方。
「免了吧,讓你盯一輩子才叫悶哩。老媽,你還是趕緊找個老芋仔嫁吧,別管我了。」單身有什麼不好?非得跟沉悶無趣扯在一塊兒嗎?瞧她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多逍遙呀!只是!看看母親的晚年,仿佛就有點淒涼。
也許單身只是年輕人的權利,人一老還是尋個伴比較好吧。
「不行,從我打算生下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發了誓,除非你找著好歸宿,要不然我是不可能考慮到自己。」姚雪的執拗很確定是遺傳自姚灩沒錯。
「那要是我結婚又離婚了,你怎麼辦?」姚雪沒好氣的說。基本上婚姻又不是結了就算的東西,它的變數仍很多。
「那我也跟你走同樣的路。」姚灩抱著胸,固執的說。
「說穿了,你比我更不想嫁人,到底是為什麼?你明知道我有多期待能有個父親,但你就是……。」
「你有父親。」姚灩飛快地轉過身背對她,不想讓她見到她情緒激動的模樣。
「你是說負責出精蟲而又不肯負責任的那個人嗎?他也配!」每次談到這里,姚雪就恨得咬牙切齒。
「他想負責任,卻不能負,他……他有苦衷,你……你不明白。」姚灩的眼楮流露出蒙霧的愛戀,這是她這輩子唯一有過的愛。
愛情不盡如人意的在各個年代、各個角落都有,能怎麼辦?只有忍著心痛依舊過活。
「我是不明白。這種無情的男人你拿來當寶,甚至不惜被逐出家門也要生下有他一半血統的我。你說他有情,好,那為什麼他不曾拿點錢來安頓我們母女,要讓你淪落為舞女,辛苦掙錢養我?!」姚雪氣憤地喊著。
「因為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我不想為難他而自己躲起來的,這能怪他嗎?況且我就是要生下你,不是為他,是為我自己。」一滴屬于女人的堅貞眼淚悄然滑落。
「好,就算你講的都有理,現在事過境遷二十五年了,你告訴我,為什麼不嫁?!」
「我沒有說不嫁呀!」姚灩急急辯解,但姚雪豈是能蒙混過關的對象。
「別騙我了,你是不是在等他?或者犯了什麼傻念頭!例如終身不嫁,為他守身?」這種會被現代年輕人笑掉大牙的事在她那個年代卻是比比皆是,多得不得了。要不,貞節牌坊打哪兒來?
姚灩悶聲。其實姚雪只說中一半,她是在等他,卻守不了身;即使現在見了面,她也不敢嫁他。再則,是遇不到能讓她如此心儀的對象,寧缺勿濫是她善待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