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看透我,了解我。」這真不容易,以他們才相識不到十五分鐘的條件來說。
凡人對美麗的女子總是懷有過多憧憬,總希望她們是按著他們所期望的方式生長,所以當美麗的女人做錯事,尤其是感情方面有所差錯時,她們所得到的評價往往超乎該有的責難。
是以姚雪很習慣別人明著奇異地看她,暗地里尖酸地說她,尤其當她是美麗的辣妹族時,那個「壞」字便狠狠地跟住她,始終離不了人們的口了。
別人越是說得難听,她越要做得難看,硬是氣死這班看熱鬧的閑人。反正嘴巴說破說爛,她也不感到疼。
「別因為我幫你找禮物,便說我心地好,難保我不是沒企圖。」姚雪眼帶興味,直想挑戰他的世故與閱人無數的眼光。
「你想圖我什麼?人嗎?我老得可以當你的爸爸了。錢嗎?以你適才一擲千金的花法,你的經濟來源肯定十分寬裕。除非你是個很貪心的人,要不然你不可能在我身上圖謀錢財。」士胥十分坦率地分析。
「除了人與錢,難道你便沒了其他價值了嗎?」姚雪好笑地說,因為她圖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錢。
「我老了,總覺得人生總結起來只有這兩種價值。」士胥眼里始終帶著暖暖的笑意,看得人好舒服。
「我很喜歡你身上散發出的氣味,很溫暖、很人性、很紳士,尤其是你看待我的方式,沒有驚艷、沒有不認同,甚至沒有遐念。認真說起來,我圖的是你的親切和溫柔。」
人並非生來多刺、冷漠,人也並非喜歡長久的一個樣子,至少對姚雪來說,她便經常祈盼自己是個熱情洋溢或是清純無知的女人,不要老是冷冷漠漠,啥也不在乎。
「親切和溫柔?這倒令我驚訝,沒想到我還有這點價值。」士胥揚著眉,卻是十分開心。
「還有呢,你很真、很穩重。」
「別再捧我了,我怕我會高興得負荷不住。」士胥微按著胸,一副吃不消樣。
「你身體不好嗎?心髒……」姚雪倒是認真地盯著他看,深怕他真的會昏倒。
「長年的壓力與緊張使然。」士胥微揚起嘴角,不甚在乎。
「你真不是個負責任的父親。」士胥的態度惹毛姚雪,她知道自己沒資格說他,卻忍不住要罵。
「哦?」士胥意外地盯著她看,不明白好端端地,她怎麼變得口氣不善。
「照顧小孩安全無慮地成長是一個做父親最基本的責任,但你卻時刻讓女兒擔心自己隨時會失去父親,所以你不是最差勁的父親是什麼?」
所有的情緒激蕩都是新鮮的,甚至是一丁點兒的關心與脾氣失控,泉涌不竭的情感仿佛在此時此刻鮮活過來。她像是個無動于衷的模擬女圭女圭,突地被附體了靈魂有了真正的生命——一個全新的姚雪,像朵初綻的花朵,一夜之間蘇醒開放璀璨的美麗。
這真是甘甜可口啊。無趣了二十五個年頭,生命總算有了味道。
品澤是她生命里性的導師,而士胥則是情感方面的工程師,無意間疏導出她澎湃卻隱藏在某處的豐沛感情。兩個不同性格的男人,連格調都互異的男人卻在她屆滿二十五歲的這年,與她有了糾葛。
她終于關開竅了,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禍。
「有時候人生是令人失望的一段路程,顧得了這頭,便顧不了那頭。我承認我並非是個盡職的父親,所以才連買個禮物都做不好。」士胥十分坦然地接受姚雪的指責。事實上對于女兒,他所花的心思確實少之又少,總是盡力以金錢來彌補不足,這是有錢人的通病。
「說到禮物,我必須請教你一些問題,究竟你女兒個性傾向如何,好不好動?時不時髦?」
「我女兒,洪冬琳,既不好動也不時髦,不喜歡結交朋友,成天憂郁不喜歡笑。」
「憂郁?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姚雪真的無法接受,卻不由自主地憐憫起她。
「也許是因為我總是很忙吧。對她疏于照顧,雖然我聘請一流褓姆二十四小時照顧她,似乎仍無法使她高興。」
「哈!我想到一份絕妙的生日禮物啦,保證冬琳收到禮物會高興得跳腳。」姚雪腦筋一動,高興地拉著他往回走,打算將適才購得的東西拿回,離開百貨公司。
「是什麼樣的東西?上哪里才買得到?」士胥期待地問。
「等一下再詳細告訴你。你得先請我吃飯,我呀,腳逛得直發酸,又饑又渴,咱們上館子邊吃邊談。」姚雪動作迅速地拉著他走,一切仿佛她說了就算。
士胥有點無奈,只是上了年紀的人對一切不順遂的事總有超凡的忍耐力,此時他亦運用了容忍,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在姚雪身邊。沿途他意識到許多猜忌的眼光與不善。他很清楚別人是如何看待他與姚雪的關系。
一個有錢的男人和一個年輕貌美的情婦。
因為他們既不像夫妻,更不像父女,朋友嘛也談不上,唯有「情人」的身分最吻合他們;只不過很少有這般登對的一對,看起來既高貴又順眼,那股屬于齷齪的部分便自然消退很多。
姚雪知道別人如何想,只是她很習慣且全然漠視。而士胥卻有點難堪,但往後一想,他坦蕩蕩的為人,似乎不該受此困擾才對,便一笑置之了。
「你開車嗎?」電梯降到B3,士胥跟著姚雪的步伐走進停車場。
「當然,你呢?」姚雪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明開車,有私人司機隨時候著,所以坐你的車去吧。」士胥提議。
「去哪里?」
「你想吃什麼?喜歡吃什麼?」很奇怪,士胥平時不是隨便就會跟陌生女子出去吃飯的人,今天倒是出奇的怪。許是姚雪有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吧。
「地點和食物由你挑選,我喜歡驚喜。」姚雪恰當的暗示。不直接指定地點是她故意避嫌的做法,主要是不想讓士胥以為她想吊他,是以他愛帶她上哪兒就上哪兒,一切但求他的自願。
「我懂了,走吧,我帶你去一處特別的地方。」士胥很喜歡姚雪的「隨和」,這讓他沒有顧慮,決定兩人好好地、舒服地吃一頓飯。
「車子讓你來開。」男人總喜歡駕馭所有事,包括開車。從來,姚雪都不喜歡讓上她車的男人主控一切,但士胥是特例,因為他尊重她,以她喜歡的方式,是以她便回報地亦予尊重他。
「不了,長期不開車,已使我的駕車技術不靈光,再加上出門都有司機,路也不熟了,所以還是由你開比較好。」士胥笑了笑,依舊半征詢地說。
「好吧,只是小心你的心髒病,受不了的時候喊一聲,知道嗎?」姚雪笑出了朵最燦爛耀眼的微笑,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女人開車總比男人還要瘋,還要狂,因為女人較感情用事,易順從自己狂飆的情緒而行。
士胥深知此道理,一上車便系緊安全帶,表情有點牽強,畢竟姚雪是女人中的女人,想來她的技術——一定更恐怖。
姚雪瞄一眼後照鏡,油門一踩,吱一聲倒車出來,右手握著排檔桿熟順地一滑,整輛車便像火箭般沖出去。姚雪絕艷與自信的面容與士胥蒼白且冒汗的表情形成最強烈的對比。
此時此刻,士胥的生命全操控在姚雪的手上,甚至牽連至往後一段極不尋常的遭遇。
偶然交會的兩人便朝未知的命運出發,不論結果如何。
繡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制作
老實說,士胥說的所謂特別的地方,姚雪來過很多次,只是沒有一次心境是如此平靜、祥和,甚至帶點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