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鴻昭一次也沒有回頭,筆直的走進屋里。
正當武德光再也看不下去,打算開口為她抱不平時,見楊鴻昭從櫃子上抓下一條浴巾,轉身把它拋到她頭上。
「小潾。」
「是。」
「下次等我把話講完再推她。」
「好!」
一旁的武德光听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是什麼對話啊?
頓時他明白了一件事--這兩個人,不管其中一個做了多麼離譜的事,另一個都會視為理所當然。所以楊鴻昭會無條件縱容她種種異想天開的行為,小潾對他的冷淡也毫不介意。
這樣的關系,真的是找不到字眼來形容。
如果要他比喻,小潾就像是開在垃圾山上的一朵白花。即便四周充滿污穢,她仍然雪白晶瑩地吐著芬芳,完全不受影響。
武德光忍不住開始深思,這樣的一朵小花,對長年生活在仇恨中的楊鴻昭而言,究竟是會成為打開他心門的鑰匙,還是將他推落深淵的黑手呢?
第二章
逃,不停地逃。
他拉著女孩的手,拚死想逃離這惡夢般的世界。
然而,還是被追上了。
一張張惡鬼般的臉孔包圍著他們,那個本該是他骨肉至親的男人痛恨地看著他,一拳一拳往他臉上揮來。
女孩沖上去阻止他。
男人手一揮,女孩摔到了月台下。
尖銳的煞車聲響起,世界頓時變成紅色,到處濺滿殷紅的鮮血。
雪貞……
楊鴻昭猛然驚醒,這才發現他正躺在自己床上。
原來是夢!
拭去滿頭的冷汗,他心髒仍然跳得飛快。
奇怪,已經好久沒作這個夢了,為什麼今天又夢到?是因為終于打倒楊家的關系嗎?
無論如何,他有種預感,今天可能會發生讓人不舒服的事。
呼了一口氣,嘴邊再度輕聲呼喚那個久違的名字。
「雪貞……」
預感真的實現了。
下午三點,楊鴻昭坐在武氏財團總裁辦公室里,接見他的人正是武明賢--武德光的父親,也是他昔日的贊助人兼恩師。
「宏昌的事,你處理得很好,恭喜你了。」武明賢舉杯向他祝賀。
「謝謝伯父。」
「是我該謝你才對。我那個不肖的兒子,也是跟你合作以後才越來越有干勁,不過比起你還是差多了。」
「德光有他自己的一套,不是我比得上的。」
武明賢笑了笑,轉移話題,「你知道李夫人吧?」
李夫人是商場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楊鴻昭當然知道。她還不到四十歲,丈夫是政府高官,娘家也是有頭有臉的政治家族,在商界有不少飛黃騰達的好朋友,武明賢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那女人眼楮長在頭頂上,待人極為傲慢無禮,而且她的家族鬧過不少丑聞,全都用權勢掩蓋過去,讓楊鴻昭和武德光都對她十分不齒。
「她怎麼了?」
「她最近為了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在煩惱,特別來找我幫忙,但是這件事沒有你是萬萬做不到。」
「伯父請說。」
「李夫人年輕的時候,曾經一時糊涂跟男友亂搞,生下了一個小女嬰。你也知道,以她的出身,這事絕對不能曝光,所以她的家人就把嬰兒丟掉了。李夫人長年以來,一直為這件事非常痛苦,私底下派人到處調查女嬰的下落,她查到女嬰應該是給一個酒家女撿去,但是過了幾年,又被那個女人的丈夫遺棄在某個火車站,接下來的線索就斷了,如果那孩子還活著,現在應該是十七歲。」
楊鴻昭心口一緊,小潾……
「懂了吧?」武明賢又說︰「我拿了你身邊那小丫頭的相片給李夫人看,她一眼就認定,那一定是她女兒,還拿了自己高中時的相片給我比對,兩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小潾跟那個俗不可耐的女人怎麼可能會一模一樣!
雖然心里這樣罵著,楊鴻昭表面仍然十分平靜。
「這麼說來,李夫人是打算跟小潾相認了。這是好事,我可以安排。」
武明賢搖頭,「不完全是這樣。李夫人婚前生子的事絕對不能讓她丈夫知道,所以她打算用收養的方式,讓小潾回到她身邊。」
「收養自己的女兒?可笑!」
「這有什麼差別?她們還是可以成為母女,這樣不是很好嗎?李夫人動過手術不能再生育,她丈夫又想添個女兒,讓小潾過去不是正好?」
開什麼玩笑,那姓李的男人出了名的,怎麼能將個亭亭玉立的小泵娘送到他家里?
「很抱歉,我不想讓小潾生活在那種烏煙瘴氣的環境。」
「我已經答應李夫人要幫忙了。」
武明賢的語氣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然而楊鴻昭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李夫人肯光明正大認小潾,我絕對不會拒絕,但是做母親的人竟是這副德行,那我更不會把小潾交給任何人。」
「我做這提議,不只是為了李夫人,也是為了你。你一個單身男子,家里多個小泵娘,總是諸多不便,如果你真的這麼中意她,就讓她到李家去,等她滿了二十歲再明媒正娶,那不是更好?還可以跟李家結成親戚。」
楊鴻昭蹙緊了眉頭,「您誤會了,我對小潾並沒有男女之情,只有責任而已。」
武明賢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種話誰會信?那女孩不是七歲,是十七歲,你們兩個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是傳到媒體耳中,會被講得多難听你知道嗎?包養、援交、戀童癖,每一件都可以大炒特炒,讓你身敗名裂。就算不是這樣,你說你對那小丫頭沒感覺,那麼她呢?她會對你沒感覺才奇怪。就算你們現在相安無事,再過兩年絕對會出事的,還有,要是有人綁架她來要脅你,你怎麼辦?」
楊鴻昭沉默不語。
「總之,那個丫頭已經變成你的弱點了,你敵人太多,絕對不能有弱點存在,懂不懂?」
這話確實有理,但楊鴻昭一點也沒被嚇倒。
「伯父請放心,我還沒弱到連一個小女孩都保護不了。」
武明賢身體前傾,逼視著他。
「你說過,你的人生是我武家的,我不容許你毀在這種小事上。」
楊鴻昭微微冷笑,瞪了回去,「我的人生是您的,小潾的人生可不是。況且,要是我把小潾當禮物送給那個低級的女人,第一個會取我性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您的公子。告辭了。」
走出武氏大樓,望著陰沉的天空,武明賢的話仍在耳邊回響著。
十七歲……
的確是個麻煩的年紀。
不能否認,每當看到小潾穿著白衣黑裙、背著書包上學的模樣,心口就會微微地刺痛。
因為那會讓他想起另一個高中女生的身影。
那個女孩,將會永遠停留在十七歲,永遠無法吹熄十八歲的生日蠟燭。
她的名字叫林雪貞,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學。
在學校里,他始終被視為富家子,一般的同學不敢跟他往來,其他的名門弟子卻因為知道他在家里的真正地位而不屑理會他。校內的流氓學生動不動向他勒索金錢,即便楊家根本一毛錢都沒給過他。
那段日子,他的人生是悲慘的,縮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渴望著別人的關懷。
然後,雪貞走進他的世界里。
雖然她留著又土又丑的香菇頭,雖然她的制服和文具書本都很破舊,因而常遭同學嘲笑排擠,但他卻認為,她很美。
在他眼中,她有著漆黑的頭發,配上雪一般晶瑩的肌膚,還有星星一樣的眼楮,簡直像是精靈下凡。
楊鴻昭向來只敢默默地在遠處看著她,一點也不敢靠近她身邊,但她卻自己靠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