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我。」
楊鴻昭的撲克臉連動都沒動一下,「你哪位?」
「武德光啦!」武大少真會給他氣死。
「哦,有什麼事?」
武德光嘆了口氣,「老實說,我今天忽然發現自己是個差勁的人……」
「沒錯。」
「你先听我講好不好?」武德光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很不幸,別人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有知心好友可以傾訴,他卻只有個專門潑冷水的楊鴻昭。
「請說。」
「我覺得自己對心荷太苛求了。她是從小一路苦過來的,難免現實一點,我卻一直批評她虛榮。別的不說,我根本就沒嘗過貧窮的滋味,有什麼資格說別人虛榮?」
「放心,你馬上就要嘗到了。」
武德光吃了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
「伯父還沒告訴你嗎?他已經把你名下的財產全部凍結了。」
「什麼?!」武德光放聲大吼,楊鴻昭不得不暫時將手機移開,免得震壞耳膜。
「因為你先是買禮服送謝心荷,然後又花錢讓她住斑級病房,伯父認為你已經再度步上凱子之路,為了避免你像上次一樣被榨干,才做出這個決定。從今天起,直到約定期滿,你名下的所有現金、股票、房地產,一律不準動用,當然信用卡也要停掉。」
「太過份了!這樣要我怎麼過日子?」
「伯父說,既然你要假扮窮光蛋,就應該要扮得徹底一點。」
武德光差點當場抓狂。現在情勢已經對他很不利了,爸爸居然還要扯他後腿!簡直卑鄙到極點!
此時他終于體會到,心荷在母親和姊姊相繼過世時,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心情了。
「全部凍結太過份了,好歹也該給我一點生活費吧?」
「伯父說,你吃住都花家里,出外還有法拉利,根本不需要用錢。」楊鴻昭冷冷地說︰「不服氣的話,直接去跟伯父說,他房間不就在你房間樓上嗎?」
武德光氣得舌頭打結。要是跟他老爸說得通,只怕臭氧層的破洞都會自己愈合了。
不過,現在不是激動的時候,他得設法度過眼前的難關。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拿紙花去追謝心荷?」
楊鴻昭淡淡地說︰「你自己不是說了嗎?誠意比錢重要,你就好好地表現你的誠意給她看吧。」
武德光再也受不了他語中的嘲諷,恨恨地說︰「你等著瞧吧!」
幣上電話,他深呼吸幾次,試著恢復理智。
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沒用,只能繼續努力了。
就像楊鴻昭說的,讓心荷看看他的誠意吧!
禮拜天,心荷睡到快十點,然後慢吞吞地下樓買午餐。
詠梅跟那位竹科工程師約會去了,家里只有她一個人,她打算胡亂吃點東西肚子有填飽就好。
天氣很晴朗,她的心中卻滿布烏雲。
人生真的是很奇怪,不管再怎麼精心策畫,再怎麼安排,事情總會往她料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正如她所期待的,總經理向她求婚了。她長久以來處心積慮,冀望得到的婚戒,現在真的到手了,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向總經理要求考慮幾天,他爽快地答應了,卻堅持要她先保管鑽戒,如果真的不要再還他。
他大概是料定她絕對舍不得把這麼美的鑽戒退回吧!
幾天以來,她的確常常對著鑽戒發呆,卻一點也沒有試戴的沖動。
她把鑽戒拿給詠梅看,本以為好友會萬分興奮地恭喜她,沒想到她卻露出為難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說了句,「只要妳開心就好了。」
看來,詠梅也認為她不該嫁給總經理。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夢想成真」是這麼沉重的一件事。
也許是因為,她直到現在才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夢想。
那麼,她真正的夢想到底是什麼?
每次想到這里,腦海中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張臉孔。
俊美的五官,卻總是擺出痞子式的笑臉;眼神總有七分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輕浮,卻夾雜著三分令人怦然心動的認真;還有那張沒正經的嘴,整天油腔滑調,卻又時常吐出一針見血的字句,無時無刻不在她腦中回蕩。
一看到他就火冒三丈,但看不到他的時候,心里卻又空蕩蕩的,說不出的彷徨,好像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小船,怎麼也找不到靠岸的地方。
他說過,她真正需要的,是一個隨時站在她身邊支持她的人,當她傷心難過時,可以讓她靠在他懷里哭泣。想也知道,他指的正是他自己。
每次想到他說的那些話,她就覺得全身熱烘烘,眼淚幾乎要不爭氣地掉下來。
她真正的夢想,就是一輩子依偎在他懷里,听著他悅耳的聲音,為他開的小玩笑而發笑,只是這樣而已。
但是,她不能為他心動,真的不能。她的目標是總經理,不是總經理的司機!
司機本來就不是什麼稱頭的工作,加上小唐又整天吊兒郎當到處模魚,若是自己再跟他糾纏不清,豈不是會落到比媽媽和姊姊更淒慘的下場?
就像總經理說的,她會後悔的,一定會。
最重要的是,她積欠的帳款,對武氏企業的總經理而言輕如鴻毛,對一個小司機可是千斤重擔,在小唐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之後,她怎麼忍心把他拖下水?
就算小唐願意接受這樣的自己,她卻得有心理準備,從此她再也看不到他輕松自在的笑容了。
好幾次,為了逼自己對他斷念,她幾乎就要戴上鑽戒去見總經理,答應他的求婚,好把這一切都結束掉。然而越是想死心,腦中就越是浮現那玩世不恭的笑臉,佔據著她全部心思。
心荷用力搖頭。清醒點吧!不能再陷下去了!
「妳干麼邊走路邊搖頭啊?該不會是吃了搖頭丸吧?」
她嚇了一大跳,手上的袋子差點掉到地上。
「你干麼嚇人啦!」心荷一看到他,頓時心跳得像打雷,強忍著激動大罵。
武德光一臉無辜,「我是好心叫妳,妳走路不專心,要是被車撞到怎麼辦?」
「多謝你的雞婆!」大步向前走,她感覺自己的臉燙得嚇死人。
武德光飛身擋在她前面,居然在大馬路上像青蛙一樣蹲了下來,雙手托腮歪著頭看她,「妳在想什麼啊?」
「關你什麼事?」心荷看他這樣子,差點昏倒,「起來啦!這樣蹲難看死了。」
他又開始要賴,「我站不起來,妳拉我。」
心荷真的是沒力了,眼看路人都在盯著他們,只好伸手將滿臉好笑的男人拉起來。
武德光看到她手中的塑膠袋,「又吃面包?妳也太刻苦了吧?」
她冷冷地說︰「因為我是虛榮的女人啊。」
「噯,妳真的很愛記仇耶,我今天就是特地來跟妳道歉的。」
「不用了,再見!」
「真、的、嗎?」他故意拖長了聲音,「我帶了好吃的蝦仁餛飩面,還有鹵牛肉跟高麗菜卷哦。妳不想吃嗎?」
對一個連著好幾天吃面包配白開水果月復、現在正餓得發昏的女孩來說,光是听到這些菜名就蠢蠢欲動了,更別提是從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口中說出來,簡直叫人難以抗拒。
但心荷仍是嘴硬,「里面該不會下了毒吧?」
「真過份!我是特地拜托武家的廚子幫忙煮的,人家可是五星級大廚哩,妳不要就算了。」轉身要離開時,一只縴縴玉手伸過來拉住他袖子。
「我又沒說不吃……」心荷的臉紅得像隻果。
武德光得意地笑了。
心荷帶他進入跟詠梅同住的小鮑寓,其中褪色的壁紙跟簡陋的家具,令她忽然感到強烈的羞愧,後悔不該讓他進來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