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從這一刻起,你和你的姑姑都不準再來騷擾我的病患。你們一出現,他就合很激動,他一激動,就不合作,這樣下去我的招牌就要被你們砸了。」
「可是嚴恕需要我……」安蓓滿眼都是所愛的男人,從她的角度看去,只看見一個個頭嬌小的護士很有力氣的把嚴恕扶起來。她巴不得飛身過去,對嚴恕仔細檢查一番,看他有沒有摔傷。
「鬼才需要你!煩死了,滾出去!」耳力敏銳的嚴恕暴躁地吼。
安蓓瑟縮了一下,滿腔熱愛的心,被他的態度刺得都是傷。
「我們有優秀的護理人員會好好照顧他,請你現在離開吧。」強尼見安蓓還賴著不走,只好直接按鈴,讓警衛來把她架出去。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是醫師,我的病患需要我!」安蓓掙扎看不從,想要留在嚴恕身邊。
「先生你的意思呢?」強尼一臉無奈,朝里頭的男人問。
「把她丟出去,她吵死了!我要換一個安靜的主治!」嚴恕二話不說,讓警衛架走了吵鬧不休的安蓓。
總算可以安靜了,不過……這個扶住他的人是誰?
「你是誰?」嚴恕警戒地皺眉,用很快的速度抽回自己的雙手,即使他摔得全身都在痛,也堅持不要人踫。
宋雅鈞驚魂未定,慶幸自己沒有被安蓓認出來,但她才放松沒多久,就立刻發現到不對勁。
眼前的男人是嚴恕沒錯,可他怪怪的,不只問她是誰,而且他的雙眼也沒有焦距,好像一直探頭想細看就在面前的她,目光卻是茫然的,身為護理人員的她頓時明了,他看不見了。
心痛……無法抑制的蔓延。
「我是你的特別護士。」
她腦子一片混亂,一邊回答,一邊走到門口檢起方才情急之下掉落在地上的病歷,顫抖著手打開,上頭寫著「李先生」。
名字當然是假的,但病歷卻是真的。
李先生……應該說是嚴恕、她的前夫,目前雙眼因車禍後遺癥而失明,而另一個致命的後遺癥,則是……他失憶了。
宋錐鈞心一震,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重逢。她沒有想過他連恨都不恨她,因為……他根本就不記得她是誰,而且也看不見她了。
嚴恕討厭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的過去,必須靠別人才能了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一點,讓他十分不滿;而他看不見,生活無法像常人自理,需要人照顧,這點更令他自厭。
他脾氣日益暴躁,因為連為自己倒杯水這個小動作,他都沒辦法順利做到。
他討厭沒用的自己,討厭未知的世界,更討厭繞著他打轉的「未婚妻」。對他來說,那個不知五官的女人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可一個陌生人,卻一直在他身邊說著要他愛她、說他們很相愛……
容他爆一句粗口——愛你媽!你是什麼東西?
舅媽告訴他,他身份地位不同,若車禍後失憶又失明的消息傳出去,對家中事業會有影響,因此才安排他住進一家偏遠的醫院,並說這里的醫療水準及環境絕對可以滿足他的需求。
的確,他有一流的物理治療師,眼科權成醫師也找到了,可連未婚妻都塞給他是怎樣?
他真是恨死那個老愛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安蓓了,她好煩!
不過算了,反正那女人已經被趕走,現在他不想想那麼多,重要的是,他該死的什麼時候可以重見天日?最好那個眼科權威能順便把他的記憶也一並恢復,他真是厭倦死自己這個樣子了。
「你是誰?」他不想要護士,而且還是個女人,若像安蓓和舅媽一樣成日吱吱喳喳,吵都吵死了,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噪音。
「我是你的……特別護士。」
一個女人快快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慢著!
「你是誰?」
這個聲音,他為什麼那麼熟悉?不,不只是熟悉,他听過這個聲音,絕對。
在他昏迷的時候,在黑暗中低聲哭泣著要他醒過來、喊他阿恕的女人,和這聲音好像……他頓耐心急了起來。
「你是誰?你認識我嗎?我听過你的聲音。」他激動地站起來,往她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模索。
他的動作太急、太粗魯,撞倒了椅子、器材,不顧身旁的強尼阻止,他伸手堅持要觸踫到那個女人。
一雙溫熱柔軟的小手伸來,握住了他胡亂揮舞的手掌。
「這是搭訕嗎?李先生,這招未免太老套了吧。」為避免強尼起疑,宋雅鈞強自鎮定打趣道,目光貪婪的看著嚴恕。她看著他英俊如昔的臉龐,想把他的樣子深深記憶。「我說了,我是你的特別護士,宋雅鈞。」
他瘦了,臉頰都凹了進去,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沒有好好的吃飯。他一直都這樣,從前如果不是她千叮嚀、萬囑咐,他肯定會因為忙碌忘記吃飯這件事。
他頭發變得好短,發型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絲不苟,他原本習慣把頭發都往後梳攏,露出光潔的前額和他的美人尖。現在他的頭發應該是理了光頭之後長出頭發的發型,像是剛入伍的男孩子剪的三分頭,配上削瘦的臉頰,看起來更年輕,也很虛弱。
「請你坐好,會受傷。」她堅定的扶著他,把他按回椅子上坐下。目前她的力氣甚至比他大,要是以前的他、健康的嚴恕,她哪有可能撼動他分毫?
「你會冷嗎?一直在發抖。」察覺到掌中的小手不斷地輕顫,嚴恕挑了挑眉疑問。
宋雅鈞火遠抽回手,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異樣。
「你需要好好休養,我會照顧你。」她冷靜的說,逼自己不要再發抖,不能讓人看出她不對勁,她得表現出專業的一面。
嚴恕現在已不是她的誰,不是她喜歡的人,不是她的前夫,他只是一個病人,一個需要人照顧的病患,而她是護士,所以他需要她的協助。
是的,護士和病患,就是他們之間此刻的關系。
「宋雅鈞……雅雅?」不知為何,這個小名就自然而然的從他嘴里吐出來,這是自清醒之後,他第一衣這麼想親近一個人,大概是因為她的聲音很熟悉吧。
而且,他不討厭她的觸踫,她握著他的手時,掌心很溫暖,也沒有讓他感覺被大吃豆腐——安蓓就是這樣惹他厭,每次她握著他的手,心急地講述他們的戀愛史時,他都非常想把她的手甩出去,而他也真做了。
可惜那女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強,無論他怎麼叫她滾遠一點,她還是會纏上來。
呃,不想了,光想到就讓他打冷顫。
因為他討厭被人觸踫,所以一向拒絕特別護士跟前跟後,但是這個叫宋雅鈞的新護士卻很得他的緣。
宋雅鈞心一沉。他叫她雅雅——這是從前他為她取的,他一人專屬的小名。
……不,宋雅鈞,你不能再耽溺,一切都結束了,你已經離婚了,還有什麼資格留在他身邊?
沒有了。
「請叫我宋小姐。」她語氣堅定地糾正,在他伸手又要模她的時候,她慌得用力一拍——
啪一聲,聲音極大,嚴恕悻悻然抽回被打的手背,神情像做錯事被老師抓到的小男孩。
始終在一旁看戲的強尼和剛進來復健室要打個招呼的院長見狀,忍俊不住,盡避噴笑聲很小聲,但嚴恕還是听見了。
他眉毛攏起,面容一凜,那些細碎的聲音立刻不見。
「李先生有什麼需要,都可以麻煩雅鈞,她是個有耐性的護士,會好好照顧你的。」院長止住笑意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