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四處模索,順著聲音的方向前進。
「阿恕……」她哭得越來越慘烈了,幾乎泣不成聲。「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為什麼說愛他會這麼傷心欲絕?為什麼她說愛他的語氣,像是要訣別?
不,不要哭,留下來!
他想開口,可他發不出聲,伸長了手拚命揮舞,卻只感覺自己的身體有如萬斤重,像是陷入泥沼般動彈不得。
厭惡這樣的感覺,他開始掙扎,試著發出聲音吼叫,用盡一切的力量讓自己掙月兌——
「啊……」他總算听見了自己的聲音,不過使盡所有力氣發出的咆哮,竟虛弱微小的連他自己都以為,那是幻覺。
「你醒了?阿恕,你醒了!」
他听見了另一個聲音,喜極而泣的呼喚,是女的,但不是「她」。
不是聲聲呼喚他醒過來,哭著說愛他的那個人。
「你醒了,你總算醒了,天哪,太好了!你先不要動,也不要說話,你昏迷了好久,慢慢來,不要急。」
一個濕軟冰涼的東西放在他唇瓣上,濕潤了他的嘴唇,冰涼的液體一點點、一滴滴滲入他唇間。
水。
吧燥的唇舌品嘗到清涼甘霖,他忍不住張口想渴求更多,對慢吞吞哺喂他喝水的人發出不滿的低咆。
他要大量的水灌入他的喉頭,以解他目前的渴,還有,他也很餓。
「咕嚕咕嚕……」
才想著餓,他的胃就發出抗議聲,他需要食物,還有水。
「再等一等,檢查完我會讓人帶你能吃的東西來給你。」女人用耐性十足的聲音安撫著他。
可不知為何,他想開口對她吼叫,叫她不要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無奈一開口,他的喉嚨就像灼燒般疼痛,于是他只好閉上嘴,不再試圖發出聲音,讓她對他做一連串的檢查。而從女人的觸踫他可以得知,他非常討厭別人踫自己的身體。
第1章(2)
「阿恕,你醒了,謝天謝地!」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伴隨著刺鼻香水味而來,他不禁皺眉,他不喜歡這種難聞的氣味,他喜歡的是清爽肥皂香氣,簡簡單單,就像……
慢著,像誰?
「阿恕,這陣子我好擔心,你昏迷了好久,都快半年了,大家都以為你不會清醒過來,只有安蓓一直不放棄你,每天都來探望你,她的心意啊……」
「姑姑!」
稍早因為他清醒喜極而泣的女人,出聲打斷了那個有難聞香水味的女人說話。
「有什麼關系?還怕我提啊?阿恕,這半年來,只有安蓓不離不棄陪在你身邊,這樣的好女孩不多見了。」
「姑姑,你不要說了。」
兩個女人在那里說些他听不懂的話,他實在懶得去揣摩她們講這些話的用意,他比較在意的點是——
「阿……阿恕?」他發出的聲音低沉沙啞,像被車子輾過一樣,破碎不完全。「我叫阿恕嗎?」
他這個簡單的問題,讓兩個女人同時僵住,她們一左一右地靠在他床邊,緊張地詢問他。
「阿恕,你知道我是誰嗎?」
左手邊那個女人先問他,他從香味判別,「安蓓?」另一個身上有很濃香水味的女人是這麼喊她的。
靶覺對方松了一口氣時,他又接著問︰「但你是誰?跟我什麼關系?」
這回換右手邊的女人倒抽一口氣,顫抖的雙手握住他的。「阿恕,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他偏過頭,疑惑地反問︰「我應該記得嗎?」
「你叫嚴恕,嚴恕的嚴,寬恕的恕。」
啊,總算有一個好心人告訴他他是誰了,真是謝啦。
「嚴恕……」他在心里咀嚼著這個名字、適應這個名字,讓這個名字代表他。「好,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嚴恕是誰?還有你們又是我的什麼人?」
他的口吻是發號施令、上對下的,這的確是嚴恕平時會有的模樣,但他的口吻傲慢無禮,跟她們所認知、冷淡拘謹的嚴恕判若兩人。
失憶 這兩個字重重打在安蓓心上,她慌亂的思索著——不可能,手術很完美,他不可能會失憶。手術過程她全程參與了,沒有問題的。
「我是你的舅媽,安蓓……是你的未婚妻。」在佷女傻住時,安慈雅回答了這個問題。
接著,她編了一套新的記憶、一個假的過去,告訴嚴恕他是個什麼人。
「你叫嚴恕,麗研制藥執行長,你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自從你舅舅和你父母車禍過世後,一直都是我照顧你。我視你如子,你跟我一向親近,安蓓是我最疼愛的佷女,你們相愛,原本要結婚了,但後來因為你車禍的關系拖了婚期。不過無妨,現在重要的是你的身體,你跟安蓓的婚事來日方長,不急于這一時。」
「是嗎?」嚴恕皺眉,消化著這叫舅媽的女人告訴他的這些事。
他叫嚴恕,是一個擁有不凡身分地位的人……見鬼!他連自己是什麼人都要去適應一下了,怎麼可能馬上就接受有個未婚妻?
他需要時間,來認識自己。
「那麼,我的工作內容是什麼?我幾歲?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有一堆問題想要問,一個又一個問題丟出來,讓安慈雅及安蓓應接不暇。
可最後,他丟出的一個問題,竟讓她們兩人說不出話來了。
「我現在搞不清楚狀況,不過讓我先弄明白一件事——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一片黑暗嗎?」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不開燈?」他雙臂環在胸前問。
開燈?
安蓓和安慈雅兩人面面相覷,一同望向窗外,此時刺眼的陽光直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楮,只有嚴恕的黑色瞳仁,不會因光線的強弱放大或縮小。
安慈雅又驚又疑,伸出手在嚴恕眼前晃了晃,卻見他的視線並未因她的動作而做出正常人的反應。
嚴恕他……瞎了。
「姑姑,你怎麼可以……」在醫院的樓梯間,安蓓將安慈雅拉進安全門內,關上了門之後才對姑姑發難。「你怎麼可以欺騙嚴恕?他還有一個老婆,我跟他也不是未婚夫妻,他……他不愛我。」
嚴恕不愛她,對安蓓來說是最大的打擊。
安慈雅看著自己美麗的佷女,伸手捧起她的小臉仔細端詳。
誰會不愛這樣的女孩子呢?
巴掌大的小臉、白里透紅的肌膚,有著明眸大眼以及一張粉女敕的唇,更別說還是一名優秀的醫師,個性溫柔、善良,這樣的女孩足以匹配得上任何一個男人,包括嚴恕。
「宋雅鈞已經離開了。」相較于佷女的沮喪、懊悔,還有對說謊的心虛,安慈雅顯得從容,毫無罪惡感。
「可她還是嚴恕的妻子,嚴恕沒有簽名,那紙離婚協議書不可能會生效。這里是台灣,不是美國,離婚沒有這麼簡單。」安蓓反駁姑姑的話。她當然知道姑姑讓律師跟宋雅鈞談了什麼條件,要她離開嚴恕,可那根本就不據法律效力。
「我當然知道沒這麼簡單,找律師來,也只是騙騙宋雅鈞那個笨女人,她以為自己簽了名,就真的已經跟嚴恕離婚了。」思及自己是怎麼攆走那個礙眼的女人,安慈雅就感到很愉快。「她想救嚴恕,我利用她這一點就夠了。」
「早晚會被發現的。」安蓓咬著下唇,臉上滿是做了虧心事的不安。
「那不要被發現就好啦。蓓蓓,你喜歡嚴恕不是嗎?現在就是你贏得他的最好時機。姑姑都幫你想好了,嚴恕車禍後,從手術到清醒已近半年,也就是說宋雅鈞已離開半年,而以後她也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了,所以只要再兩年……不,一年半,這期間她不照顧嚴恕、不履行夫妻義務,屆時我們就可以主動訴請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