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父親家暴,被外公收養後又繼續過著被揍的日子,而在家暴中成長的孩子,有暴力傾向的比例往往偏高。
小時候他確實有很多負面情緒需要釋放,因此他以欺負弱小、恐嚇威脅同學來讓自己得到成就感,用偷東西來滿足自己的空虛——那是在遇到葛家人之前,他扭曲的人格及價值觀。
如果沒有那八個月的生活,如果不是葛家人讓他發現自己生性中良善的一面,方立權想,現在的他一定是面目可憎,內心沒有任何美好的事物、只會像頭野獸般靠蠻力解決事情的流氓。
「翅膀硬了是吧?」趙進財冷酷的看著這個外孫,他是女兒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也是自己畢生心血的唯一繼承人。
曾幾何時,那個瘦小的男孩竟長成他無法控制的男人了?
趙進財厭惡那種感覺,他必須取得掌控權。
「才學會走就急著想要飛——呂家的女兒,你給我好好哄著。」他自知靠力氣討不了好,壓下怒氣冷冷地命令。
方立權才懶得听外公這種無理的要求,嗤了一聲,轉身欲走。
「我讓阿金改了你的機票,你下個月再回去,跟文媛一起。」
趙進財的話讓方立權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瞪他,眼中竄燒的兩簇火焰,毫不掩飾地表達出對他插手干涉自己生活的憤怒。
「憑什麼?」
「憑我要你這麼做,憑你現在花的是我的錢。」
方立權酸言酸語地答道︰「我相信你的投資已經得到令你相當滿意的報酬。」
把他送進一流學府,在應酬時向人炫耀,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因為這個目的才被趙進財接回家的——一個靠見不得光的手段發跡的男人,想轉型漂白做正當生意,靠的不只是實力和財力,更需要良好的形象。
但出乎趙進財意料之外的是,跨國銀行環球銀行亞洲區執行長的千金呂文媛,在某次留學生的聚會中竟對方立權一見鐘情。
外向的她放下千金身段,主動示好追求,甚至放棄耶魯的研究所獎學金,跟著他到了UCLA。
呂文媛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可惜他的心不在她身上,更不想成為外公的工具,因此總是與她保持距離。
可沒想到外公不但處心積慮要撮合他倆,擅自對外宣稱他們關系匪淺,在呂文媛面前更是表現得和氣親切,就像一個好說話的長輩。
她對老人家贊不絕口,殊不知那不過是趙進財為拓展事業版圖所演的戲。
「你讓文媛開心,我會更滿意——她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你知道的。」趙進財皮笑肉不笑地為方立權整理衣衫,「她父親非常器重你,也對我暗示了很多次,要結為親家。我沒有給你媽找一門好親事,放任她自己挑了一個不像樣的男人,這種錯誤,我不會再犯——」
「既然你回來了,那就趁現在告訴你吧,我已經開口向呂家提親,日子也看好了,就是下個月。你自己回來也好,省得我還要派人把你五花大綁回來。」
方立權聞言眯眼,冷冷地回應外公。「你決定了那是你的事,我不會答應。」這老家伙休想擺布他的婚姻!
「不,你會答應。」趙進財笑笑地拍了拍外孫肩膀,狀似不經心地道︰「那個丫頭叫什麼名字來著……喔,葛莉絲,是吧?十八歲了,很好。」
一股惡寒自背脊向四肢百骸蔓延,他努力不露出驚恐的表情,但是一度紊亂的呼吸仍讓老人確認了他的弱點。
趙進財咧開嘴笑,眼底的殘酷卻讓人不寒而栗。「這年紀的女孩子,再好也不過了。」
他嘴里說著再好也不過,方立權卻听得出一點也不好。
「你想怎樣?」他警戒地瞅著老人。
「我才想問你,你想怎樣?是听話當個乖孫子不忤逆我,還是想跟你心愛的小女孩遠走高飛?你要想清楚,你的翅膀夠硬嗎?有沒有辦法帶走她一家老小,你知道的,我趙進財想要找人並不難。」他雲淡風輕地說著十足恐嚇的話語。
方立權握緊拳頭,氣得發抖,卻只能咬緊牙根,以憤恨的眼神瞪著自鳴得意的外公。
「怎麼不說話?不是很會講話嗎?」趙進財猶自得寸進尺地逼問他。
他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很清楚,目前的他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那一家人,守護他最珍惜的事物。
他一點也不懷疑,外公手上握有葛家人的所有資料,若他不乖乖迎娶呂家小姐,那麼不只葛莉絲,他們一家人都會有危險。
而他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讓那一家人受到半點傷害。
現在的他,能做什麼?
思及葛莉絲的笑容,他萬萬不能想象,若她落在外公手上,會有怎樣可怕的下場……
他垂眸斂目,不再發出聲音,默許了外公操控他的人生藍圖。
一月一日,新年度的第一天,一場世紀婚禮在君悅酒店舉行——
新娘是銀行千金,新郎則是船運業的小開,兩人家世相當,外貌、學歷更是匹配,消息一傳出,立刻引起媒體的高度關切。
尤其最有爆點的是,新郎的外公是那位很有名的趙進財,一個進出監獄多次、風評兩極化的黑道人物。
這一場婚禮冠蓋雲集,多數是看準了這樁婚姻帶來的利益與機會而前來套關系、打交道的商業界人士。
「趙進財一心想成為物流界翹楚的心思,昭然若揭。」一名企業家笑著對身邊的同伴說道。
「可不是,他外孫才幾歲,二十三?雖然書念得不錯,長得也還可以,但不覺得這年紀結婚太早了一點?」對方看著婚紗照中的新人,忍不住皺眉。
「所以我才說心思昭然若揭啊,從沒听說呂家千金有交往對象,突然就冒出兩人閃電結婚的消息,怎麼想都知道一定有問題。」
「內情不單純……」
喜訊來得倉促,穿著華美禮服的賓客們不禁揣測著婚禮背後暗藏的玄機,而婚宴上不見新郎出來招待賓客,這不合乎常理的現象更讓人議論紛紛。
第3章(2)
方立權在飯店房間里對著鏡子,面無表情地打著領結。
面對這場不情不願但又不得不結的婚姻,他盡可能的拖延時間,心情像是要上斷頭台般。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一看,來電顯示是葛莉絲的名字。
如果是以前,只要是她打來的電話,無論有多忙,他一定會馬上接起,不想讓她等待太久。
可現在任憑鈴聲不斷催促,他卻痛苦為難,不知道接起這通電話以後,他要跟她說些什麼?
他要結婚了,卻沒有親自通知葛家人,更沒有邀請他們觀禮。事實上,早在向外公妥協的那一天,方立權就不再跟葛家人有任何往來,他的婚事,想必是他們從新聞報導得知的。
他害怕一旦開了口,他就會撐不下去,就會想逃,然後什麼也守護不了。可他很想听她的聲音,跟她說說話……天人交戰許久後,他還是很自私、很沒用的接起了電話。
「立權哥,你總算接電話了!」
手機那一頭傳來葛莉絲的聲音,似乎跟以前沒什麼兩樣,但方立權怎會听不出她語氣中的輕快是硬撐出來的呢?
「……最近比較忙。」他強壓下心痛,冷淡地答道。
「當新郎當然會很忙啊!你這個小氣鬼,不邀請我們參加你的婚禮,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她口氣突然一轉,幽幽地說︰「所以,我自己來了……」
「什麼?你來了?你在哪里?」
「我在飯店門口啊……」
得知她就在這里、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讓他再也無法克制心中那股想見她的渴望,他離開飯店房間,直奔向她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