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見自己瘦長的手臂,想到自己比起一般人而言不算順暢的呼吸,忽然意識到--下回他若又得了個小靶冒被送進醫院里,還會有命活到出院嗎?
這麼一想,他嘴角不覺揚起一抹自嘲的笑。
突地,敞開的房門口出現了一抹突兀的紅。
「誰在那里?」他清了清喉嚨,朗聲問道。接著用嚴厲的語調逼躲在他門口窺伺的人現身。「出來!
對方怯憐憐的現身了,是個有雙大眼楮、五官清秀漂亮的小女孩。她穿著深紅色洋裝,襯得皮膚更為白皙,烏黑的頭發垂在兩頰邊,看來像一個漂亮的洋女圭女圭。
歐陽靖不認識這張臉,他不記得家中哪個僕人的小孩是生得這副模樣。
可沒有思索太久,他便直覺想到……這個家里,最近住進來的人不就是他那個童養媳嗎?
也是,穿得這一身漂亮洋裝……應該是母親為她打點的吧?看來,媽只是嘴硬,至少還是對人家很好。
「你是宋苑櫻?」他問,見到小女孩怯怯的點頭。「那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又問。
這回,女孩看著他,流露出畏懼的神情。
看她那樣子,歐陽靖一股悶氣郁結在胸口,更難受了。
為什麼?他才十四歲,想要有健康的身體,想隨心所欲的過日子,想打球、慢跑,想全力拚學測,考一所好學校--他唯獨不想要背負別人的人生!
可他有什麼辦法?都是這個破身體,讓母親操心到無所不用其極,甚至給他買了一個童養熄。
難受又如何?生氣又怎樣?這女孩的人生就是跟他有牽扯了。如果他有個萬一……轉念一想,他這破身體萬一撐不下去了,他那可怕的媽現在會打點女孩的生活,但若他不行了呢?
會把女兒賣到他們歐陽家,她的家境想必不會太好,肯定也有什麼苦衷,那麼他又何苦去為難一個小女孩?
「你過來。」想開之後,他把她叫到眼前來。
初來乍到的宋苑櫻一來便被教導從今而後自己是少爺的人,得听少爺的話,如今少爺自醫院回來了,她因為好奇偷偷來看一眼,怎知就被少爺發現了。
她很害怕,不知道少爺是個怎樣的人?會不會氣她的不請自來?但不管加何,她仍記得自己最需要做的事隋--听話。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宋苑櫻走進歐陽靖房里站在他面前,與他面對面。
「你來這里做什麼?不去上課?」歐陽靖撇嘴問。
他實在也不知要怎麼跟她相處,身為獨子,他從小就是一個人,沒有同年齡的玩伴,體弱的身子又常常生病請假,因此跟學校同儕間也有些隔閡。當然了,他也從來沒有哄過人的經驗。
「放學了。」宋苑櫻看了看他,囁嚅地回答。
「那功課呢?寫完了?」一開口,他就覺得自己很像家長在叮嚀小孩趕快做功課,可因為不知還能問她什麼才好,也就問這個了。
听他提起功課,她就緊張了,小臉上的驚懼藏不住,有點膽怪,心虛地搖了搖頭。
「沒寫?為什麼?」他揚起眉。
听見他的詢問,她瘦弱的身子一顫,以極小的聲音說道︰「我、我不會寫……」
「不會寫?」
「前面的都不會。很久沒上課,媽媽生病了……」她又慌又緊張的解釋道。
聞言,歐陽靖蹙眉抿緊唇。他曾听自己母親隨口提起,宋苑櫻家境貧困,父親打零工為生,而母親重病需要錢醫治,所以,她念國中的兄長輟學賺取生活費,她也沒有再念書,留在家中照料纏綿病榻的母親。
因為生活過不下去了,她母親的病也需要大筆金錢,她父親便讓她給歐陽家帶走,收了一筆錢讓她母親醫病,
她有多久沒上學了?歐陽靖不清楚,但她學業有了斷層是事實。
苞他一樣,都是身不由己。
思緒至此,歐陽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如開始的那麼氣憤。他何苦為難一個小女孩?她懂什麼呢?不如把她當成妹妹吧,他是獨生子,沒有當兄長的經驗,學著當哥哥這感覺還滿新鮮的。
把作業拿來,不會的我教你。」他突然說。
宋苑櫻驚訝地抬頭,看著神色漠然的少爺,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少爺真的要教我嗎?」
听她喊自己「少爺」,他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誰讓你喊我少爺的?」
「陳媽。」
答案出來了,是管家。
歐陽靖沒有多說什麼,只交代,「以後你別喊我少爺,喊我一聲哥哥就好,知道了嗎?」反正不管喊什麼,她注定是他的人了,唉……
「知道了,哥哥。」宋苑櫻恭敬的點頭。少爺說的話,她都得听,無論少爺叫她做什麼,她都會做。
「好了,去把作業拿來,我看看你哪里不會。」
「好。嗯她立刻離開,快速去拿了自己的作業來,讓他指導她功課。
簡單的小學生作業難不倒歐陽靖,他耐心的指導她,無論是數學還是國文,她不會的生字,他就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
宋苑櫻原以為歐陽靖會是個難以親近的人,沒想到他卻對她親叨溫柔,對她很好,還讓她喊他一聲哥哥,這讓來到歐陽家後內心惶惶不安的她感受到些許溫暖。
「你程度的確跟不上,基礎沒打好不行,反正我這陣子靜養也沒事,你以後下課就把作業拿來我這里寫,不會的地方我教你,再把你之前沒補上的進度幫你補上。」歐陽靖交代她道。學業很重要,不可以荒廢。
其實,她跟不上的學習進度,歐陽家大可為她請個家教,不需要歐陽靖浪費自己的時間,但是他不討厭她,也不介意這個乖巧安靜女孩陪在他身邊,更不介意親自教導她,讓她依賴自己。
怎麼說呢?大概是因為有人陪伴的感覺,還不賴吧。
尤其看見她仰望著他,那種言听計從的乖順模樣……他一點也不討厭。
「可是陳媽說你怕吵,要我不要來煩你,我自己偷偷來,被知道的話……」肯定會被罵。
「陳媽要是為難你,就說是我的意思。」歐陽靖一句帶著保護意味的話語,在宋苑櫻年幼的心中,種下了信賴依靠的種子。
從那天起,宋苑櫻的人生就為歐陽靖而活,為了能留在他身邊,她盡一切努力學習,追逐他的目光中充滿著祟拜信賴,還有無限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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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春天總是多雨,而只要一下雨,就容易讓人心情煩躁。
穿著合身手工西服的歐陽靖,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從高樓俯視下去的景色。
腳下的車水馬龍看起來像一排排的小火柴盒,在這個位置,他感覺自己像個巨人。
他是歐陽靖,歐陽家的大少爺,含著金湯匙出生代表他走的路比一般人輕松,但也得比一般人小心謹慎。
三十歲爬到業務部經理這個位置已經是少有,可為了往後接班順利,不讓董事會的股東們看輕他,他也是非常拚命才有今天的地位。
可往日能讓他心平氣和、滿足快意的景色,今天卻再也無法壓抑他內心的躁動。
他不禁氣起自己的不夠專注,氣自己……竟然被影響了。
「今天開會,你不專心。」帶著責備意味的口吻,說話者正是公司的主事者,也是歐陽靖的母親邱盈珊。「地收到了,開發案總算可以順利推動,你心思卻不在案子上。我不懂,你先前投注了這麼多心血在這上頭,現在卻……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土地收購回來後你就不太對勁。」
開完會後來到兒子辦公室,邱盈珊直言他今天不佳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