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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以外的日子 第2頁

作者︰郭晏光

媽咪是杜家的珍珠,美麗又高貴。三十好幾的人,仍不時流露著少女特有的青春亮麗。媽咪一直保持著高貴、優雅的名門淑媛形象,可是,我實在不懂媽咪。有時看似童心未泯,偏偏又成熟世故;看似天真浪漫,偏偏又一身嫵媚風情。然而,也只是「有時」,「冷漠的媽咪」通常才是我熟悉的影像。

我真的是不懂她。

樓下張媽媽每回看見媽咪,就對她從頭贊美到腳,恨不得能像復印機般把媽咪Copy到她身上。媽咪對于她的贊美,總是淺淺的笑,一貫的雍容華貴。很少人知道媽咪的冷和淡。她對鄰居一直是溫和有禮的,一切淑女該有的禮節,她都不會欠缺。

不過,我對張媽媽實在沒什麼好印象。不是我對她有偏見,而是,她實在很煩人呢!老愛東家嗅嗅,西家聞聞的,又不知打那兒收集的一大堆馬路消息,常常就見她在巷口雜貨店和那票三姑六婆「清談天下事」。女人嘛!這點我不忍苛責她,怪的是她特別喜歡往我家鑽,沒事借個醬油模個醋什麼的,一賴又不是三、五分鐘可以解決的。東西借了,有去無回也就算了,偏偏她又特別喜歡撩撥我,老愛拿「她家小美麗、小亮麗」和我相比對。大概她也知道,媽咪艷麗不可方物,怎麼比都只有自討沒趣的份,所以專挑我這個軟柿子下手。合該我不爭氣,基因又突變,每回只要張媽媽柴米油鹽醬醋茶隨便借個什麼回去以後,媽咪就比往常更冷漠。

其實張媽媽也算是個標致的女人,只是,和媽咪一比,就全給比下去。她大概因此心態不平衡,才專找我的碴。

張家兩姊妹,姊姊張美麗大我一歲,專科生;高挑健美,一雙長腿系往了一長串的裙下忠臣。功課不好沒關系,女孩子就是要有人追求,才顯得出她的價值。這一點,張家方圓五百里內沒有人比張美麗更有價值。

妹妹張亮麗和我同年,矮了些,但同樣的清秀可人,而且頭腦是高級腦汁漿的。據說她家牆上壁紙,都是用張亮麗各色的獎狀糊的;慘的是,她居然和我同校又同班。就連她們家那只懶惰至極的胖咪小痹,偶爾咬死一只蟑螂,都比我家那只被老鼠追著跑的白鼻貓強--如果有老鼠的話。媽咪一氣之下,把白鼻貓放逐到鄉下大姑媽家。相形下之下,我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我除了遺傳爹地媽咪的身高腿長外,只有一雙並排的一字濃眉和黑白分明的眼楮還算清麗動人。鼻子雖然還算高挺,頭發雖然還算烏黑,卻絕不如媽咪那般讓人一見驚艷,甚至連張美麗那等巧笑倩兮的靚女風姿都談不上。論起學問功課,經過張媽媽千里驛站快傳,誰都知道我那碗又濃又鮮的夏令大補湯。

所以,不是我對張媽媽有偏見,而是--你看!她實在是很煩人呢!

現在,門鈴響了,八成一定又是張媽媽要借個什油鹽醬醋的。

丙然!

「阿歡啊!妳媽咪在不在?不在啊!是這樣--哎!真不好意思!我們家醬油剛好用完,來跟妳們先借一點。」

我到廚房把那瓶尚未開封的醬油拿給張媽媽,她笑咧了嘴︰「謝謝啊!真不好意思!對了!听我們家亮麗說--」

樓下張美麗的叫喚,打斷了張媽媽的喋喋不休。難得她星期天會在家!張媽媽三步並兩步的下樓去--皇天在上,我真希望她隨便跌個跤什麼的,起碼兩三天不按我家的門鈴。

第五章

這一堂是我最喜歡的歷史課。勞勃瑞福講課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稗官野史,儒林演義,講得口沫紛飛,我也听得趣味盎然。

勞勃瑞福是女中的歷史老師,一頭柔順、波浪成形的濃密黑發,閃著耀眼的光澤;外加陽光般的朗笑,活月兌是屏幕里性感、充滿男性魅力的勞勃瑞福。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我這樣欣賞他的。阿花就嫌他溫溫的,禁不起風吹日曬的薄弱相,沒什麼男性氣慨;小麥也對他沒好感,說他「不正經,一臉撒旦式邪惡的笑容」,而且,課也不好好的上,專講些旁門左道、怪力亂神,難怪混了這麼多年了,還只是個高中的小教員。

「那個衣架不也是個高中的小教員?」我有點不高興了,故意抹黑她們的偶像。

「那不一樣,」阿花很快的接口︰「人家是學成歸國,校長重金禮聘的--這還是因為他們兩家的交情,校長才請得動的呢!比起妳那個勞勃瑞福強多了!」

「妳怎麼知道?」我還來不及回嘴,小麥就急急問道。

「我是听一班陳胖說的。她老姊大學時和米米同校。」

米米!真虧她叫的這樣自然順口。

「阿花,」我挖苦道︰「什時候開始,那衣架變成妳「親愛的米米」?」

「妳少怪聲怪氣了。妳自己呢?妳那個「親愛的勞勃瑞福」呢?」

皇天在上,我可從來沒有暗戀過勞勃瑞福!我是欣賞他,覺得他性感沒錯,可是這並不表示我喜歡他。而且,憑心而論,勞勃瑞福幽默風趣,紳士派頭十足,又不守著教科書教死書,很難不打動少女的芳心。

像現在,他正講著唐明皇和楊貴妃的韻史,背靠著講桌,單腳跨坐在講台下第一排空位的桌上,渾身散發出一股成熟男性的味道,臉上一抹淡淡揶揄的笑。小麥的話在心里發酵,我竟覺得,他的笑隱含著一股邪惡的魅力。該死!我甩甩頭。

「杜見歡,妳對我的看法有什麼意見嗎?」勞勃瑞福眼力真好,我們一個在江頭,一個在長江尾,他居然看得到我甩頭的動作。

我默不作聲。剛才想得出神,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講了些什麼。

「杜見歡,請回答我的問題好嗎?」勞勃瑞福不放棄他的堅持,雖然仍是那麼溫溫的。

看來是躲不掉了,我站起來,清了清喉嚨︰

「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愛情,傳到後世,听起來好像很纏綿動人,白居易甚至為此寫了長恨歌傳頌于世。可是,當我知道楊玉環本是壽王妃後,當我知道楊玉環才二十出頭,而唐明皇已逾知天命之年時,我有點疑惑,不知道他們的愛情是否有點不美,有點不清純。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說白發紅顏的愛情就不美,就不令人感動,而是--他們之間的愛情,會不會參雜一些現實的因素存在?你看!李隆基貴為一個天子,在那個時代,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對象;我的意思是--會不會因為他的無比權勢,我是說,他們的愛情,是不是多半因為唐明皇的地位權勢烘托而成,而其實並沒有那麼動人!也就是說,楊玉環實際上愛的是唐明皇的身份地位多于他本人的。

當然,這是無可厚非的。在那個憑媒妁之言,指月復為婚論定終身的時代,要談論愛情,未免太不切實際。即便是二十世紀的今天,愛情也不是那麼令人刻骨銘心的,多的是條件式買賣般的愛情。「至情只可酬知己」是傻瓜在執著的,當然,我並不是否定愛情的神聖,而是……而是……你看,這個社會既然容許離婚的存在,一個人既然能夠反復地一直「深刻」地愛過一個又一個的異性,愛情這東西,大概也就不怎麼令人感動了。

真正的愛情,美在生世的約定,令人感動在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執著。唐明皇後宮佳麗三千,雖然專寵楊玉環一個,這份情多少是打了點折扣,而楊玉環既然已付出過一次真情,她對唐明皇的真心,又能真切到什麼樣的地步?甚至我要懷疑,當初她對壽王的愛,有幾許是真情真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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