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使命是什麼?’」
就是等她這樣通切地一問。讓她明白自己在事件中的重要性,一個關鍵人物!
川島浪速半命令式地道︰
「嫁給蒙古工于甘珠爾扎布。結合滿家只刀,過興安嶺,攻陷北京城,建立一個獨立的王國,以清室為帝——這些才是大事!」
芳子听罷,一愕。
哦,是這樣的。
笆珠爾扎布!難怪了。
「這豈非‘政治婚姻’?」
她低首沉思著。他?不嫌惡,但也不能說特別喜歡。如果山家亨是八十巴仙,那麼,他也在五十巴仙左右。但嫁給他?半晌無語,思緒很混亂,措手不及。
浪速深沉地,企圖用眼神看容看透這個女孩。
怎麼衡量呢?
芳子心中一個天秤,一盤珠算,也不能作出決定。一邊是經國大業,一邊是心頭所戀。然而一旦結婚,嫁到蒙古去,她女性的歷史勢必改變。
她還只是個初戀的少女呢。
川島浪速的眼神並沒稍移半分︰
「婚姻面對政治,實在微不足道。」
他口中這樣說。
芳子沒听進去,很難決定呀。她浴衣的領子敞開一點,無意地,雪白的頸項露出來,是細致的線條,上面有著看不分明的絨毛。衣襟斜覆著,險險蓋住低窪的鎖骨,如一個淺淺的盛器。她剛發育的身子,委婉縴巧,看似細小,但總是有想象得到的微賁。人是稚女敕的,荒疏的。……
如電光石火,川島浪速心頭動蕩。他已五十九歲了,芳子才十七。作為義女,盡避繼承思想行事,但她不一定甘受自己擺布,成為傀儡。也許不久之後,她燦如孔雀,展翅高飛……
她之所以遲疑,是因為,她不肯豁出去。還有些東西,要留給心愛的人吧?
他幾乎想一口把她吃掉。
把她吃掉!
川島浪速啞著嗓子︰
「貞操對于女人,也是微不足道的!」
但聞此語,芳子一時未能會意,她手足無措,這是怎麼一回事?
從來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的義父,撫育教她成長的長者,一念之間,對她舉動非分粗暴,她從來沒防範過他呀!
浪速猛地扯開她浴衣的下擺,剛掙扎間,露出一個方寸地。她轉身逃躲,他在身後把淚衣往上掀,搬到腰間以上,糾纏成結。
她的內褲是淺紫色的花朵……
半遮半露的身體,神秘而朦朧。
芳子又驚又羞,滿臉疑惑︰
「不要——」
但她躲不過了。
雙腕被浪速強執著,一下子她已經是他的女人。
她的眉頭緊皺,這反令他推動的力量更大。滿室是燒明了的火焰,除了柚子皮的清香,少女的貞操在榻榻米上讓義父奪去,是草的腥味。血冉于席間。
川島浪速一邊挺進,一下一下地,一邊重濁地呼吸,說著嚴肅大道理,理直而氣壯︰
「你是王族,我是勇者——單憑三族不能得天下——僅靠勇者亦將失敗——我們二人的血結合一起——根據優生學——所生的後代——一定是——人中——之龍——」
芳子一陣惡心。
第二天一早。
東方出現了淺紫色的微明——像芳子那被扔棄一角的少女內褲的顏色。
夜寒猶存,新的一天竟又來了。
絕望得太盡,反而沒有悲哀。
她眼中光焰詭異而堅決。
對著鏡子,用心地梳了一個高發髻,還別上梅櫻藤花營子,穿著心愛的淡紅綢子和服,群山艷陽圖樣,繡上牡丹的寬幅筒帶……
這樣的盛裝,卻是獨個地到了遠離市區的一間小理發店。
郊外小店來了稀客,店員連忙殷勤迎遲。
她遞他一個照相機,讓他為自己拍一張照片,是店外一叢盛開的波斯菊作為背景。
芳子神情肅穆,隆重而堅定地望著鏡頭,不苟言笑。
「小姐呀,請微笑!」
她沒有理會。
鎂光一閃。
面對理發店的大鏡子,她把發誓拆下來,長發陡他被散。
長發又一綹一綹地,灑在她身上的白布上,砸在地上。有生命的東西,轉瞬成了廢物。陌生的理發師,動作特別慢,他還一邊興嘆︰
「可惜呢!」
芳子木然,很有禮貌但冷漠地道︰
「謝謝你,都剪掉。——我要永遠的與‘女性’訣別。」
「不過,」他仍一臉惋惜,「以後卻得戴假發了。」
她不再搭理,只見鏡中人,頭發越來越短,越來越短……,最後,剪成一個男式的分頭。昨天的少女已死去,她變成另外一個人。
然後便走了。
空余那疑惑不已的陌生人。硬要改易男裝?真奇怪。為什麼呢?「訣別」?
山家亨興致勃勃地來跟芳子會面。
乍見,他大吃一驚。
目不轉楮地盯著,這是芳子嗎?
他怔住了。
秋天的一個黃昏,芳子不穿花衣裳,她是碎白藍紋布筒袖和服,足蹬一雙樸木厚齒展,頭發離奇的短,是個男式分頭。把情人約會改到竹林里,特別的肅殺而決絕。芳子變得很平靜,只把剪發前的照片送給他,留念。
山家亨接過照片,仍大惑不解︰
「你的頭發——」
「一時錯手,剪得過分了。」
他怎麼會相信?
「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話可說。」
「芳子,」山家亨抓住她雙手,「你把真相告訴我!」
「好。我約你來,只想告訴你︰我們分手!」
「分手?」
他驚訝如五雷轟頂——前天還是好好的,昨天還是好好的,才一夜,她變成一個男人,然後要他分手?
「不管你變得怎樣,我不會變。」山家亨道,「一點預兆也沒有,如何分手?即使戰爭,也得先派出探子。
芳子心灰意冷地︰
「對,我是為了戰爭,為了滿洲獨立,不惜一切。」
他有點憐惜地︰
「你不過是女流之輩。」
「女人也可以做轟轟烈烈的大事!」芳子板著臉,「這是我自己的意願,沒有人可以逼迫我!」
他開始動氣了︰
「每個女人都希望過平和幸福的家庭生活,你還去冒些什麼險呢?」
她實在百感交集,是慨嘆,是自欺,是義無反顧……
,總之,她必須堅定立場,語氣強硬,不準回頭。只負氣地︰
「我本性如此,命運也如此,沒法子改變。你走吧!」
「我一直等著你做我的女人。」
她冷笑︰
「我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孑然一身,不打算當人家的女人。——即使是死,也死在自己手上!」
山家亨一听,事情完全沒有轉國余地?他憤怒而激動,臉紅脖子粗的,毫無前因後果,只沖這句無情的話,他把手槍拔出來︰
「那麼你就死吧!」
她馬上把手槍接過來,想也不想,就朝自己的左胸,開了一槍!
望著他——
他震驚地見她左胸的傷口鮮血冒涌,衣服染紅了,一暈一暈地化開來,如一朵妖花在綻放……,他急忙雙手摟住,緊緊地擁著她。
芳子強調著︰
「我再沒有欠你了!」
她其實有異常的興奮,血液沸騰著往外奔放,接觸到他的手。她強忍著鑽心的疼痛,牙齒把嘴唇咬破了,滲出血絲。身體即使簌簌地抖,她把一切深埋心底,只一個目標︰不要昏過去!不要昏過去!
她也不明白這一槍。也許很久很久之後,某一天,才驀然驚覺︰她再沒有欠他!她左邊上一顆小小的敏感的紅痣,連那她的川島浪速,也沒曾知悉這秘密呢!
渴!
她渴得像一輩子都沒喝過水似的,一身的水分都流干了,整個人干涸得噴出火。
是迷離恍惚的炙痛。
芳子極度疲倦,因為在夢中,她走著一條奇怪的路,路一下子變長,一下子又變彎,總是沒有盡頭,想找個人來探問,地老天荒只她一個人,永遠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