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沒有這麼緊張過。
大學時代表董亦河與美國知名人口網站公司談買賣時,也沒有這麼緊張過,申請紐約大學面試時,他甚至自信滿溢,一副「你不錄取我是你的損失」的態度。
但現在,魏敬堯緊張到掌心冒汗,握著方向盤的手不住打顫,他幾度轉頭想跟副駕駛座上的華巧卉說話,但一開口就被打斷。
「小心開車,專心一點。」
于是回程的路上一徑的沉默。
他說了,承認自己已恢復記憶,她震驚、不敢相信,接著是欣喜,但她一個問題丟出來——
「什麼時候的事?」
他的回答讓她的笑容僵硬,不自然地說︰「我的生日願意實現了嗎?」
沒有大吵大鬧地指控他欺騙,沒有任何一句責備,只是沉默,無語。
魏敬堯沒想到,華巧卉對他無言沉默,會是這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比對他發脾氣還要讓他自責。
她溫順地讓他送回家,因為公司仍聚集了兀鷹般的記者,搶著采訪他,詢問他對緋聞的看法。
回到他的住所,兩人雙雙下車,一前一後地走進房子里,她不說話,不過有回頭看他一眼,然而他無法從她的表情猜測出心情。
她是不是在生氣?
「巧卉。」他拉住她手臂。「我……我很抱歉。」
滴鈴鈴——他的手機響個不停,響得他心煩氣躁,今天怎麼回事?總是在他要講正事的時候打斷他,就不能不要壞他好事嗎?
火大地把手機抄起拒接,隨手丟到沙發上,反正還不就是記者,他接听這種電話要做什麼?
第9章(2)
華巧卉茫然地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對自己露出愧疚的表情,她覺得……荒謬。
他騙她的,他早就恢復記憶了,在出院的第十天,一個夜半驚醒的時刻,全部都想起來了,沒有一點點遺漏。
為什麼隱瞞?因為他不想失去她。
所以這四個月以來,他如小孩子般幼稚的舉止,都是為了欺騙她而演的戲嘍?
對啊,華巧卉,你怎麼可以這麼盲目?就因為是你從小就憧憬的人,所以不曾懷疑過。
難怪他這麼快便熟悉工作環境,沒幾天就駕輕就熟,她還以為,那是因為他潛意識對自己的工作有責任感。
怎麼可能?董亦河不過失憶十年,至今仍無法帶領一個部門,還未習慣自己主導的地位,魏敬堯這個完全失去記憶的人,卻適應得這麼快?
「我知道說得再多都是借口,可是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捧著她沒有表情的小臉,魏敬堯頓時害怕得不知所措。
華巧卉看著他,想著自己應該要微笑安慰他,說她沒有生他的氣,但是她笑不出來。
她當然生他的氣,但是被耍得團團轉的人,只有她而已嗎?
「夫人幾乎每天打電話給我。」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每一天問我你的狀況怎麼樣、生活過的如何、適應得怎樣,擔心你擔心得不得了,你知道嗎?我很小就沒有媽媽,我很羨慕你,羨慕得要死,有一個這麼愛你的母親。
「夫人每天問我你記起了多少,每一天我都得苦笑回答她,你什麼都沒想起來……你騙了我,也騙了一直為你擔心的母親,你騙了所有被你遺忘而難過的人。」
她平鋪直述的語氣讓人憂心,沒有表情,沒有任何情緒,而這樣的指控卻深入魏敬堯心中,令她愧疚不已。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巧卉就如他想的一樣,永遠不會對他生氣,語氣仍是這麼溫溫軟軟的,但就夠讓他難受得快要不能呼吸。
他情願她罵他,對他大吼大叫宣泄她的憤怒,而不是這樣,似乎對他絕望了。
「不要這樣,巧卉,求求你不要這樣。」感覺像斷了線的風箏月兌離他掌心,隨風遠去再也抓不住。「我很抱歉我騙了你,讓你過了一個這麼爛的生日,我……一直在找適當的時間告訴你,可是我怕說了,你會走。」
「你就是這樣子,我已經不知道可以相信你什麼了。」華巧卉聞言笑了,笑得虛無縹緲。
「巧卉……」欲說些替自己挽回頹勢的話,但擾人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他不禁低咒數聲,打算不予理會。
「去把事情處理好。」她推開他的手。「給人一個交代。」
魏敬堯跪在她面前,不顧她的推拒拉住她的手,急急地道︰「我保證那不是我的小孩,我保證我沒有……」沒有什麼?沒有踫過那個挺著肚子上門找小孩爸爸的女模特兒?
華巧卉清澈的眼神說明了她了解,嘴角微微上揚的苦笑代表了她的難受。
不能否認的過往,如果不曾踫過對方,怎麼可能讓人有機會咬住他不放呢?
深深地懊悔,後悔過去的荒唐造成現在的情況,他愛的女人不相信他,都是他親手造成的。
「這件事情不好好處理,會影響你和公司的形象,你一定得出面,不可以待在這里,快走。」她再度松開他的手,催促他快快離開。
魏敬堯當然知道他得盡快找公關討論,找律師召開記者會發表聲明,但是他現在不想走,怕這一走回來後,她就不見了。
「巧卉,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你……不會走吧?我回來你還會在這里吧?」沒有得到她明確的答案,他不走。
聞言,華巧卉略略抬眼,視線總算對上他的,看見他焦躁不已的眼神,輕輕搖頭,微微一笑。
「你是魏敬堯,你不需要我,你需要的不是我。」
沒有答應他會留下來听他解釋,她的回答讓魏敬堯明白,她對他有多失望。
長達三十六小時的危機處理,好不容易才讓事件落幕,還魏敬堯一個清白,順道解釋車禍造成他失憶短暫喪失,現在已記起過去的一切,也記起車禍醒來後的人情冷暖,笑稱車禍後自己變了一個人,未澄清謠言的原因是想與過去的自己劃清界線,因為他正在談一段「真正」的感情。
「就算魏敬堯變成一個需要人照顧一輩子的廢人,仍不離不棄的真感情。」順道諷刺了那些在他最落魄時放棄他的女友們,別再打電話給他了。
當他在公司忙碌地處理這些事情時,華巧卉沒有出現,以往若他得住在公司里加班,她會送宵夜、送早餐,親自送到公司關心他以及關心所有人。
「老大,華小姐怎麼沒來?難道她……生氣了?」
不只一個員工問他華巧卉為何沒有出現,他只能回以苦笑。
「哪個女人的男友遇到這種事情不會生氣?你告訴我!」雖然苦笑著這樣回答,但他隨即想到——她從來沒有真正地回應,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因為不踏實吧?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真正的感情,還是血塊壓迫造成的錯覺。
他不只一次打電話給她,想听听她的聲音,但她始終不接。
處理完所有事情後,魏敬堯倉促回到家,一踏進家門就知道,不一樣了。
地板干淨,客廳整整齊齊,抱枕放在沙發上,不若前幾天亂丟在長毛地毯上,桌上沒有大紅和深藍的馬克杯組,干干淨淨的桌面亮得像是鏡子一般。
杯子呢?他和巧卉一起挑的杯子呢?跑去哪里了?
他站在整潔得像樣品屋的房子,一瞬間不認得了,這是誰的家?怎麼這麼沒有人味?
地板上應該要散落很多抱枕,還有幾本丟在地上的雜志、書報,而且怎麼沒有聲音?他在房子里團團轉這麼久了,為什麼沒有听見她的聲音?
房間里她的東西全都不見了,人呢?不,不可能,她不會不說一聲就離開,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