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她得很忍耐才沒有笑出來,因為黃色小鴨跟他的霸氣,很不搭。
「懿懿的黃色小鴨鴨在你那里啊。」她沒有笑出聲,但也沒有辦法掩飾上揚的嘴角。
單天齊很想低咒出聲,但罵出來就表示他輸了。
特別是在她面前,他更不想表現自己糗呆的一面,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沒出息。
「這是什麼東西?」他一臉嫌惡,手里還捏著那只小鴨。
「黃色小鴨鴨啊,你不知道嗎?洗澡的時候放在水盆里,讓小孩玩水。」她微笑解釋,沒有接過的意思。「單先生,懿懿洗完澡了,正準備上床睡覺,難得你今天這麼早回來,就麻煩你把懿懿的玩具拿給她,『順便』說說話,你們父女倆一天沒見面,應該有很多話可以說。」
她笑容恬靜,帶著鼓勵的意味。
現……現在?
他一流露出遲疑神色,立刻被衛靜看穿,加以攻擊。
「你忘了我們的賭約嗎?單先生。」
「我沒有忘。」單天齊硬氣道,雖然有些錯愕,感覺事情不在他掌握之中,但,他不會讓她露出瞧不起的表情。
「太好了,單先生,我很希望我會輸掉這個賭約。」
她什麼意思?太瞧不起人了!
「我若辦到,就要你把話全部吞回去!」他憤憤咬牙。
衛靜輕笑搖頭,一點也不怕他的惡形惡狀,像他是個愛搗蛋的孩子,她拿他沒辦法。
這比被她斥責還要無法忍受!
隨手把公事包丟給正好經過的管家,他握緊手中的黃色小鴨,橡膠玩具再次發出「噗吱」的尖銳聲,水這回直接噴濺在他的西裝外套上,讓他更顯狼狽。
「Shit——」難能可貴的,寡言又慣于壓抑情緒的單天齊,低咒出聲。
衛靜很有風度的沒有嘲笑他,攤開一掌做出「請」的手勢,半逼迫他走向女兒的房間,跟女兒好好說話。
站在女兒房門口,單天齊向內探視。他那五歲的女兒剛洗完澡,黑亮的頭發吹干了,蓬松柔軟的垂在身後,半跪坐在小床上,拍打枕頭,動作很緩慢可愛的鑽進被窩里。
但是一回頭,看見站在門口的他,她就呆掉了,表情倉皇不安。
「Papa?」
單天齊皺眉走進房內,站在女兒床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女兒仰望的小臉。
然後他拿高那只黃色小鴨。「懿懿,這是你的?」看吧,他也可以心平氣和的對女兒說話。
單懿慈看見父親手中捏著的玩具,怯怯地觀望父親的臉。
不能說謊,所以,必須承認。她點了點頭,承認了。
女兒沒有回答,僅用點頭代替,這樣,應該不是有來有往的對話吧?
「為什麼不說話?」單天齊語氣平板,沒有摻入情緒。
仰望他的小臉緩緩垂下,被黑發覆住,看不見表情,只依稀看見小小的肩頭,開始輕顫。
「單懿慈,說話。」單天齊自認情緒控制完美,否則平常這時候,他已經生氣了。
但他連名帶姓地喊女兒的名字,只讓她嬌小的身子顫得更加明顯。
「嗚……」破碎的啜泣,像病中小貓似的,讓單天齊皺眉。
「單懿慈,你哭了嗎?」語氣同樣冷淡。
「對不起……」突然,小小孩整個崩潰。「爸爸,對不起……」單懿慈哭得可憐兮兮,像是做錯事被責備,拚命的道歉,希望用一連串的對不起,讓父親原諒她。
「為什麼道歉?抬起頭來,說清楚。」哭泣不在他的預期,單天齊語氣不禁硬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但是小朋友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拚命的道歉,連哭泣都壓抑的咬著下唇,好像怕哭出聲來會惹爸爸更不高興。
「不準哭,單懿慈!」單天齊握著女兒肩膀搖晃,在他的恫嚇之下,女兒確實止住了眼淚,但恐懼害怕的表情卻表露無遺。
女兒止住眼淚,是因為身為父親的他,粗聲恫嚇——該死,心平氣和的十句話,沒三句就破功了!
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他沒有辦法做到?
他不解又挫敗,松開女兒瘦小的肩膀,她像是得到了救贖似的,連滾帶爬的立刻跳下小床,慌慌張張奔出房間。
他的女兒看見他……落荒而逃……
「懿懿,怎麼了?」外頭傳來衛靜溫柔的聲音。「好,乖乖乖,沒事了噢。」
「靜姨……嗚哇哇哇哇——」
單天齊聞聲,臉色陰沉的走出房門,在長廊上看見不敢在他面前哭出聲的女兒,抱著保母放聲大哭。
他突然想起堂妹早上說的,單家子女雖不允許軟弱,但並不制止撒嬌,可他從來沒有女兒對自己撒嬌的記憶。
他是她的父親,養她五年,對她來說,卻比不上一個陪她半個月的保母。
說沒有被打擊到,是騙人的。
可打擊更大的是在他出現後,女兒的崩潰大哭驀然休止,原本環抱住衛靜的小手也立刻放開,站離衛靜身邊兩步遠,怕怕地站在遠方,不敢靠近任何人。
「懿懿,過來沒關系,來靜姨這里。」衛靜朝向小女生招手,對她微笑鼓勵。
因為單天齊的表情不是自信滿滿,而是像是突然宣布破產似的,大受震驚,所以她不認為他還會再開口。
可憐的男人,終于發現看似簡單的事情,其實做起來非常困難。
正因為平時沒有交集,沒有好好听對方說話,因此沒有辦法說上十句話,哪怕是再普通的小事都好,可就連最普通的小事,他也不了解。
他一開口,孩子直覺想到的是責難,所以習慣性的道歉,而且除了對不起,孩子也不知該對父親說什麼。
「來,靜姨帶你去睡覺,噓,別哭嘍。」衛靜安慰小女生,告訴她爸爸沒有生她的氣,要她下回一定要說明白,不能老用哭泣解決事情。
單懿慈抱著她的手,大眼無聲乞求她留下來,回房後還環抱著她的手臂很久才睡著。
一直等到她睡熟,衛靜才離開小孩房,一出門,就看見站在小孩房門口,一臉陰郁的男人。
他臉上沒有剛下班時的自信滿滿,手里仍握著那只未拿給女兒的黃色小鴨,正在自省著。
他從來都不知道,小朋友洗個澡也需要玩具。
他知道衛靜出來了,但現在他不想看見那張得意的臉,他輸了,徹底的輸了,他連跟女兒說十句話都辦不到,這算什麼?
「沒關系。」衛靜伸手在他肩上輕拍兩下,溫柔地笑。「沒有人天生就知道怎麼當父母,現在開始關心,還來得及。」
他一愕,總算看向她。她沒逮住機會嘲弄、踐踏他的尊嚴,反而安慰他、鼓勵他,這個女人,她是笨蛋嗎?
沒有人有這樣的機會,卻不逮住他挫敗的一瞬間而加以攻擊,她……跟他打賭,不是為了要給他好看?
「那個賭約沒有有效期限,我想,你若理解我刁難的理由,就不會向我要求賭贏的獎勵。」
「你贏了呢?你又能得到什麼?」他忍不住反問,這女人難以理解,他無法掌握她的想法。
「我說過我不希望賭贏,如果我贏了,那麼我會非常難過。」
「你從來沒贏過嗎?」他回想,據天恩的調查報告指出,衛靜入行至今,加上懿懿,是她帶的第五個孩子,前四任雇主都對她贊不絕口,甚至願意幫她寫推薦信擔保。
口耳相傳下,她一直在富豪之家工作,從不曾間斷,當小少爺、小小姐們的保母。
他出身豪門,再清楚不過豪門生態,九歲被伯父帶在身邊之前,他印象中就一共換過十二個保母,因為沒有一個能忍受壓力,待滿十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