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伸手抓住她的原因。
病房里許久沒有動靜,因為太安靜了,安靜得超出程拓的意料,他不由疑惑地睜眼轉過頭來,「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這番話等同于表白,都不表示一下的?
言榛面上的表情卻讓他將余下半截話收了回去。
愣了一下,他轉開臉哼笑,「很好,看來你听懂了。」
一滴水珠落在他以宣告的姿勢握著她的手上,仍帶著來自她的溫度,因為明白這淚水中包含的意味,所以並不心慌。
雖然眼中氤氳著水氣汽,言榛分明是笑著的。
人說喜極而泣,不知可否用在這里?
反正事情已經定下來,他可以安心地睡一覺了。
第十六章煩惱
所謂因禍得福,而後禍又隨福至,也許可以拿來形容程拓受傷後的日子。
這個「福」,是鑒于他的傷勢雖然只是一般嚴重,但被大大小小的紗布繃帶包扎得看起來相當嚴重,所以當聞訊而來的父親大人見到他這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一半是裝的)時,滿肚子的火氣先消了一半。再听他氣若游絲說上幾句話(這個絕對是裝的),父親大人嘆了一聲,那剩下的一半火氣也跟著消失在空氣里了。于是揮揮手,省卻一頓臭罵,幾天後就安排他轉回了城里的醫院。
出于本人的強烈要求,沒有讓他住進自家醫院(開玩笑,如果真被送回自家醫院,絕對會被那些不良同事嘲笑至死!程拓深知這一點),在市里另一家大醫院躺得傷好得差不多了後,大哥便開車送他回住處休養。
那之後就是「禍」的開始。
不僅以傷勢為由被下了一個禁足令,家里一群閑著沒事干的姑女乃女乃們還都跟著住了進來,今天是二姑母,明天是六姨婆,長輩們像是到他的住所輪班似的,一日三餐還盡弄些補品,完全把他當成了神豬在喂。
如此過了半個月,程拓終于忍無可忍,一通電話打給父親賭咒發誓他現在絕對是紅光滿面活蹦亂跳一口氣跑個五千米也不在話下!
好說歹說,禁足令仍舊生效,但姨婆們的全天輪值終于減為半天候乃至一天來探一次班。
看著終于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房子,程拓松了好大一口氣,然後打了個電話,劈頭就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那頭愣了一下,「程、程……」
「行了,你知道我是誰。」程拓截斷她,不然還會一直「程」下去最後冒出個「程醫生」來。
「嗯……」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我事情都辦好了,剛買了機票,後天的。」
「那好,我現在還沒法出門,不能去接你,你回來後直接找我吧。」
「呃?」
「不願意?」
「不、不是!」
「那就好。」他哼笑。
那天過後,言榛就返回了學校,其間都是他這邊三天兩頭打電話騷擾她。這麼長時間沒見面,如果這女人膽敢說不樂意見他,他絕對會殺過去掐死她!
「听你口氣好像心情不錯,是有什麼好事嗎?」
「嗯嗯,天大的好事,我終于把老妖婆們趕出去了。」
那頭輕笑一聲。
即使是隔著話筒,仿佛也能見到她現在的樣子——唇邊微抿,輕淡如菊的笑。
他不由也彎起嘴角。
又多說了幾句才掛斷電話,心情依舊是像浮在空中般的愉悅,同以往每次和這女人打交道時的糾結簡直是天壤之別。
總算做對了一件事。程拓哼一聲,把手機丟開懶洋洋地躺回沙發上。
自己的個性果然適合直來直往,之前兩人之間曖昧不清的情形只會徒生煩躁而已,「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不過是丟一次臉把話挑明,就把多日來積在心里的郁煩一掃而空。
既然沒法不去在意她,那多一個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有什麼不好?
兩天後,接到言榛的電話。
「程……」
「程拓。」他接口,「你回來了?」
「嗯。」
「怎麼還不來我家?」
那頭猶豫一下,才小聲說︰「那個,我不知道地址……」
「……」他完全忘了告訴她。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對方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半小時後,門鈴響起,程拓放下手中的咖啡應聲︰「來了。」
拉開門鎖後便直接回去把剛才在看的影碟關掉,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自己隨便坐,你要喝什麼?」許久沒听到動靜,他納悶地從冰箱上抬起頭來,見到仍站在門邊的言榛,不由一呆。
有別于印象中她總是穿著白大褂的樣子,今天的她一襲黑色的長款風衣,英倫風格的設計意外地適合她,毛茸茸的高領襯得一張臉格外小巧白皙。最重要的是,她今天沒有綁辮子,任蓬松卷曲的自然披瀉于耳邊。
程拓莫名咳了一下,慢慢走回門邊,「外面很冷?」
「嗯……風挺大。」
「我都不知道,快二十天沒出門了。」他笑一下,逗她,「你不進來,站在門口吹風哦?」
言榛不說話,只是不自在地伸手模模發梢,她緊張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做這個動作。
程拓迸笑出聲,「屋里沒別的人,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干脆動手拉她進來,對方踉蹌一下,差點撞進他懷里,兩人皆是一呆,他放開她的手,她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
程拓又想咳嗽了,奇怪,在她面前自己總覺得嗓子不自在。
他一手關上門,一手把她趕進客廳,又提起剛才的話題︰「要喝什麼?」
「隨便。」
那就同他一起喝咖啡好了,反正之前煮了一大壺。
端著咖啡回客廳時,不經意看見她摘下眼鏡揉眼,程拓開口︰「很累哦?」
「嗯,還好,最後幾天事情比較多,沒睡好。」
……然後剛回來就被他叫過來,是不是?
莫名哼了聲,因為自己的任性讓她沒能好好休息而有些罪惡感,可又不願流露出來。他將咖啡放在言榛面前,就听到她說︰「程醫生……」
程拓瞪她一眼。
「程、程……」
「行了行了,這里就兩個人,我知道你在和誰說話。」真氣人,每次都要與她在稱呼上糾結一番。
言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個,你讓我來,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單純想見見你不行呀?」他隨口道,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啜了一口咖啡,不經意抬眼間,卻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
「怎麼?」
「沒有……」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言榛面色微紅地轉開目光,「只是覺得你同我說話的方式不大一樣了,有些不習慣。」
他一愣,放下馬克杯,「那當然,先前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對你說一些只會對女朋友說的話?」
「嗯?」對方鏡片後的眼神有些迷糊。
兩人對視半晌,一股燥熱驀地竄上程拓的面頰,他沉下臉,凶巴巴地道︰「我說,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了,不願意嗎?」
「不、不是。」
「一點都沒有自覺,當我之前的話是白說的哦。」他咕噥。真是,為什麼老要他一再重復丟臉的話?
言榛有些緊張地握住了杯子,「其實,關于這件事,我有些話想說……因為我之前,呃,完全沒有與人交往的經驗……」
「嗯哼。」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也許以後都需要你不斷提醒,可是……」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我會努力做好的。」
程拓瞠目,別開臉,迸笑。
「程醫生……」她露出以往被他嘲笑時常有的沮喪表情。
「哈,對不起……」哎喲,笑得他助骨又疼起來,「不過你以為這是什麼?招聘會嗎?」還「我會努力做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