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回視線,這才驚覺--自己竟在他房里!
「小眼楮就小眼楮,我笑你了嗎?何必硬要把眼楮瞪得這麼大?還是你以為你一睡著,我又要輕薄你?得了吧,我又沒喝酒。」他輕嘖了聲。
上官凜炯亮有神的眼很沒力地閉上。要是再繼續跟他說話,她一定會死于氣血逆沖--因為被他羞辱的。
算了,反正她有吃到一顆烏李,要偷笑了。
見她乖乖閉上眼,夏侯懿昔她拉上了被,但她隨即又張眼,眸中沒有防各。只有不解。
「爺,你對下人都這麼好嗎?」她試探地問。
「好?」他勾斜了唇角,「你以為我對你好嗎?我是在期待你的糕餅手藝,你要是真廢了,我往後要上哪去找這麼好手藝的人?」
請大夫替她診治的當頭,那個名叫蜜兒的小婢也曾前來探視,他不經意間听她與徐大娘聊起小二嗜吃烏李與各式蜜餞的事,于是他便差人到城里買些最頂級的蜜餞,順便再買了些糕餅回來。
原以為所有的烏李糕餅都是一樣的口昧,但他每樣都嘗上一口,才發現只有小二做的與他十二年前嘗過的最相似,相似到幾乎一模一樣。
「爺知道府里的糕拼是奴婢做的?」哎呀。那薛廚子呢?被趕出府了嗎?
「薛廚子說的。」他問得隨意。「你上哪學的手藝?」
「在清風樓偷學的。」
「喔?」夏侯懿往後靠在床柱上。「好了,快睡吧,待你傷好,我要你弄點糕餅。」
「是。」她啞聲回著,藥效在體內發作,使她緩緩閉上了眼。
他說了後悔,卻絕口不提愧疚,但他的守護,又表現得比他說出口還要徹底。唉,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為什麼直到現在,她依舊看不透呢?
總之,若他不是上官家的仇人,她想,她不會討厭他吧……
馬車緩慢地從城東往城南駛,過橋時馬車顛了下,擱在車板上的竹籃歪了蓋,有雙縴柔王手趕緊將竹籃抱起,就怕馬車再顛一下,整籃糕餅都要翻了。
坐在玉手主人對面的男人輕哼,「原來手短腳短,就是方便你動作利落的。」
上官凜抿了抿嘴,對于他的毒舌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也逐漸麻痹了。「爺,你到底要奴婢去哪?」
這男人真的是讓人難以捉模,她傷勢未愈時,他雖有毒舌,但也相當貼心地照顧她,這是一般主子不會做的事,有時半夢半醒中,還會看見他用極溫柔的眼神看看自己,並用低啞的語調說︰「睡。」
那時候她只要一閉上眼,通常都能沉沉睡去,夢里不再流淚,也不再感到無依。
但一確定她的傷勢復元,他便沒良心地催促她做了一大堆糕餅。
不過這差事她自己也挺喜歡的,邊做邊試吃,好幸福啊--
「就快到了。」夏侯懿微掀轎簾,看了下外頭。
上官凜跟著往外看,只見馬午已過了朱雀門正南的御道,拐過一個個大街,停在家佛寺前頭,寺外人潮眾多。
「下來吧。」他先下了馬車,回頭對她伸出手。
她猶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把手伸向他,誰知他竟涼涼道︰「竹籃。」
啊--好可惡的男人!她氣呼呼地把竹籃遞給他,不敢明著瞪他,卻見他接過竹籃後,又伸出另一只手。
「沒有竹籃了。」她沒好氣地說。
「竹籃是沒了,但還有小豬一只,快下來,我伸得手都酸了。」
「小豬不用人扶。」啊--可惡,她間接承認自己是小豬了!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笨的?
她懂商經商,商場的爾虞我詐她比誰都透徹,但跟這種男人交手,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麼,是要我扛?」他揚眉,笑得邪氣,好像她再不伸出手,他就會立即將她扛下。
上官凜二話不說伸出小手,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她忍!
夏侯懿牽看她下馬車,緊握住她不放,隨即朝車夫吩咐,「在這里稍等。」
直到上官凜站定,才赫然發現外頭那條人龍竟是一列乞丐,正等著人販濟。
以往若是到了浴佛節,她也會和凝小姐到各寺院販濟,今年……唉,難不成他是來販濟這些乞丐的?
夏侯懿逕自牽著她走到寺內,朝里頭正在準備的翁老問︰「可準備好了?」
「爺,都準備好了,有米有肉還有熟食干糧、衣衫褲子,還有一些碎銀。」翁老畢恭畢敬地道,精爍的眼看向主子身旁的丫環,突地眯起眼,看了好半晌。
上官凜沒注意他的打景,視線全都落在內院長桌上的各式物品,著實被眼前販濟的貨物給嚇到,以往她和凝小姐開倉販濟也沒這麼大手筆,這人是真善心,還是在做表面功夫?
「你在瞧什麼?她不過是換了裝束,就認不出了?」夏侯懿略側身,檔住翁老的打景。
上官凜今兒個特地梳了雙髻,穿了件交領藕色孺衫,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剛及算的小泵娘。
「只是突地覺得小二瞧起來年紀真小。」不知是他老眼昏花還是怎的,總覺得她看起來好小好小啊。
上官凜閉了閉眼,已經完全不想再爭論這些事了。
她只是嚴防被人認出,所以故意梳雙臀,沒想到又被這麼說。
「她本來就小,看起來像是八九歲大。」夏侯懿哼笑。
「那我是不是要喊爺一聲爹啊?」她小聲咕 。
「就憑你也想當我女兒?」
「不敢。」也不要!
「翁老,這里就交給你了,我還有事要忙。」他將竹籃遞給翁老,又從竹籃中挑了兩個糕餅。
上官凜疑惑地看看他,以為他是要在馬車上吃的,然而他卻走到寺外的人龍前,將糕餅遞給站在首位的一對母子。
「嘗嘗,味道還不錯。」他輕聲說,展著煦暖笑意的俊臉光風霖月,就連上官凜都看傻了。
「謝謝爺。」那衣衫檻樓的母親感謝得頭部快垂地了,把兩個糕餅都給了兒子,半口都舍不得吃。
夏侯懿見狀,隨即又從懷里掏出一錠黃金,快手塞到婦人手中,婦人愣了下,不敢置信地抖了抖。
他卻只是淡淡點頭,便牽著上官凜踏出寺外。
她愣愣直睇著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眼前的男人和她所知所聞截然不同?
正忖著,卻听見後頭一陣騷動,她抬眼探去,瞥見人龍下段竟出現了她的義兄上官向陽和……龐三千金?不細想,她隨即扯著夏侯懿朝馬車的方向走。
「不是還要去哪嗎?快走吧」
「你腿那麼短,倒也走得挺快的嘛--」
……可惡的男人,一天不毒舌會死啊?
第4章(1)
馬車出了城,停在一處墳前。
夏侯懿擺列好牲禮,焚香祭拜後,就盤腿坐在墳的,在面前放了兩只杯子,斟滿酒。
上官凜站在他身後,眨也不眨地看著墓碑上題的名字,得知這肯定是他爹娘的墳,看來頗為老舊,且相當寒酸。
「小二。」
「奴婢在。」
「陪我喝酒。」
「奴婢不會喝酒。」但她還是乖乖坐到他身旁,陪他一道看墳。
夏侯懿也不逼她,童起一杯一飲而盡,微閉著眼,他懶聲道︰「這是我爹娘的墳,今日是我爹娘的忌日,他們是一道走的。
「嗯。」
「你在府內,有沒有听過下人們怎麼說我?」他突問。
「……沒有。」傻瓜也知道有也要說沒有。
他閉上眼,唇角勾得極彎。「沒人在你面前說過,那宅院原本是上官家的,而後我又是怎麼把上官家的產業搬空,轉到自己手上?」
上官凜瞪著自己的衣衫下擺,好半晌才問︰「爺,為什麼要這麼做?」